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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嘴张得很大,大得像要把房间里的一切都吞下去。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走出去又返回身,在门口的衣帽架上翻找着什么。凭直觉爱爱觉得马特正在翻她的钱包,可能是从里抽出一张钞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马特走出房间之后,胡爱爱才敢披衣起床。她胡乱地在睡衣外面套了件黑呢大衣,又戴了副深色框架眼镜,她不敢开灯,怕被已经下楼的马特发现。她摸黑穿上鞋子往外走,返身把门带上。她想,我们两个人是不是都在梦游啊?楼道里很黑,她又急,害怕马特走远了追不到他,就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跑,结果差点跌倒,直到头撞到栏杆上,才知道这一切都真的,因为痛是真的。
夜里3点多钟的街道,路灯仿佛被蒙上一层灰,景物变得昏黄暗淡。落叶在黑暗处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人影被拉得极长,胡爱爱不能确定眼前的景象是不是现实中的景象,她像是来到了一个未来时空,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看见马特拐进了街对过的一家网吧,她没有跟进去,只是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去睡了。
4。“一切正如我所料”
第二天早上,爱爱起床刷牙的时候,水龙头上出现妈妈变形的脸。她在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中跟爱爱说着话,爱爱把水龙头一关,说话的声音也就不见了。
“他是个骗子。”妈妈说。
“你说谁?”
“还能有谁?姓马的那小子呗!”
马特忽然从门口伸进头来。“爱爱你在跟谁说话呢?”
“没没谁,我自言自语呢。”
“嘿,大早上起来自言自语,你可真够可以的你!”
马特也拿了一支牙刷挤进来刷牙,他早晨心情好像特别好,一边刷牙还一边哼着歌,然后他含着那支牙刷含混不清地对爱爱说:“待会儿吃早点的时候,我有话跟你说。”
胡爱爱洗漱完毕回到屋里的时候,看到桌上的早点已准备的井井有条,切好的面包看上去那么松软,里面夹着厚薄均匀的火腿肠,让人一看就有胃口。橙汁也已静静地待在杯子里,被阳光一照,颜色美得像天堂里的东西。
胡爱爱对马特说:“你一来,连吃的东西都变漂亮了。”
马特说:“爱爱,你坐下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事儿啊?你就说好了。”
爱爱开始吃早餐,马特在一旁特别为难地提出要问爱爱再借五千块钱。爱爱一听“钱”字,卡在嗓子里的面包又吐了出来。她一听这个字就很敏感,因为昨天晚上的事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可倒好,又要借钱。
“你别那么敏感呀,”马特拍着胡爱爱的后背说“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爱爱说:“哟,瞧你高傲的,是谁问谁借钱呀?”
“你少讽刺我!不要以为自己有几个钱就了不起!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挣到一笔大钱,我不过是现在手头周转不开。”
胡爱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说:
“周转不开?上网吧去周转吗?难道你的生意在网上吗?半夜三更,你跑到那地方干什么去了?”
“网吧?好你个胡爱爱,你敢跟踪我?你竟敢跟踪我?”
马特冲着胡爱爱咆哮起来,脸上的青筋一条条凸起,看上去非常可怕。胡爱爱忽然不认识眼前这个怪物了,她想,这人好丑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胡爱爱扭脸看到门口的那面镜子,镜子里出现母亲面孔的侧影。她说:“你现在明白了吧?马特是个骗子。”
“我跟踪你了?怎么着吧?”
胡爱爱柳眉倒竖,双手叉腰,脸儿涨得通红。她开始说长沙话,说得又快又急,她已经忘了马特是北方人,根本听不懂长沙方言。她说啊说啊,说话像炒崩豆儿似的,马特已经离开了,她居然没有感觉到,大门敞开着,风呼呼地往里灌,胡爱爱穿着一件紫色宽袖衣服,袖口里兜满了风。
母亲的出现并没有让胡爱爱感到意外,欧阳果香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只白色漆皮小手袋,穿着一件领间和袖口镶着飞絮般鸵鸟毛的黑呢大衣,表情平静地看着女儿,仿佛在说:“女儿,一切正如我所料。”
5。逃避
“我不知道生活可不可以逃避,我不知道故事可不可以没有结局”
歌中的意境很符合胡爱爱此刻的心情,她和母亲坐在咖啡馆里,两人很久没有这么平静地相处了。自从胡爱爱在火车上与这个名叫马特的人相遇,生活的轨迹完全发生了变化。以前她努力地挣钱、存钱,存折上的数字“嗖嗖”往上升,现在却正好相反,马特找各式各样的理由从胡爱爱口袋里拿钱。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胡爱爱那张六万元的存折差不多已经快取空了。
“这时候,他就该消失了。骗子差不多都这样。”母亲说。
“可是问题是我跟他吵架了,过几天说不定他就会回来。”
“天真!孩子,你太天真了。你还别不服气,男人嘛,我见过的多了。过去的男人是喜欢为女人掏腰包,现在的男人是喜欢女人为她掏腰包,这个人出现的目的就是要花光你的钱。”
“可是我总觉得他还会回来。”
“哼!”欧阳果香“哼”了一声,让爱爱心里很不舒服,但不管怎么说,她没有回嘴,没跟母亲硬碰硬地吵起来。欧阳果香见气氛不错,就趁机抛出了相亲计划。她说这次来呢,是想给女儿介绍个男朋友,这个男人是他们出版社的一个作者,人还不错。胡爱爱问这男人写过什么书,母亲说是一本研究玫瑰的书,母亲又说,男人是植物研究所的。
“他叫什么名字?”爱爱问。
“他叫孙秀哲,别人都叫他阿哲。”
“阿哲?男人女名啊?”
“这样才有福气,”母亲又问“见不见?”
“那马特回来怎么办?”
“他那个鬼,才不会回来呢!他的目的是骗钱,五六万块钱,在一个月之内从你腰包里掏出来,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母亲料事如神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他是个骗子。”
6。见一面没什么大不了
胡爱爱跟风流男子孙秀哲见面,是母亲一手安排的。这个人称“阿哲”的男人,倒真是长得一表人才。他们见面的地点是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美体中心,孙秀哲说他定期在这里健身美体,胡爱爱就想,这样一个男人,倒比女人生活得更讲究呢。约好了是下午3点见面,吃过午饭后母女两就张罗着换衣服、化妆做准备了。
母女俩都是爱打扮的人。胡爱爱想做长靴短裙的打扮,她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美国黄宽袖针织衫,下穿一件黄黑相间的格呢短裙,脚上是一双深棕色的高跟皮靴。
欧阳果香说:“裙子太短了,显得不庄重,第一次跟男人见面,庄重是最重要的,只有你显得正儿八经的,人家才会正二八经地对你。”
胡爱爱瞥了一眼母亲,说:“你那么有经验,怎么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啊?”
“这跟有经验没经验没关系,追我的人多了,是我看不上他们。”
“哦。”
“你也别‘哦’、‘哦’的,别看你现在谈恋爱谈得起劲儿,到头来说不定跟我似的———孤家寡人一个。”
“那我见他还见个什么劲呀!男人,你要我去见,现在又说将来我是‘孤家寡人’一个,那我看我还是趁早算了吧!”
胡爱爱坐在床沿上,把靴子脱下来,用力一踢踢得老远。欧阳果香说:“你发什么小姐脾气嘛,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她一边说一边动作熟练地涂睫毛液,涂完左眼涂右眼,浓密的睫毛就像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
“妈。”
“干什么?”
“借我睫毛液用一下。”
母女俩打扮停当,时间已到了2点30。两人花枝招展地出门,站在路口打车的时候,欧阳果香的手机响了。“美体中心?好,我知道了。”
欧阳果香优雅地合上电话,跟司机说了地址,车子开动起来,车窗外的街景快速闪过,犹如一部流动的电影。
“见一面没什么大不了,”胡爱爱听见有个声音在心里说“没什么大不了。”她一方面很想接受母亲的安排,找一个中意的男人,另一方面又在惦记着马特。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他拿了爱爱几万块钱走,从此再无消息,手机关机。除了手机,没有任何办法与他取得联系。
母女俩到达的时候,那个人称阿哲的人已经在那儿了,正坐在流水潺潺的环境中一边品咖啡一边细读报纸。他的坐姿十分优雅,有一种很特别的气度。当他看到母女俩走进来的时候,露齿一笑,胡爱爱惊讶于这人的牙齿———实在太白了,又齐又白,简直是牙中精品。
阿哲身穿一件形状修长的黑色皮风衣,他礼貌地站起身,微欠着身子向欧阳果香伸出一只手,说道:“欧阳老师,你好!”“你好!”胡爱爱暗中观察母亲的举止,那真是优雅无比,美得无可挑剔。当胡爱爱也把手伸向那个男的的时候,心里不觉有些发虚,因为她认为自己不如母亲优雅,而且她心里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个离开的男人卷走了她的钱,然后不知去向,她算什么?陪他吃,陪他睡,拿钱给他帮他创业,而他却一走了之,并且骗走了她全部积蓄。
胡爱爱决定重新开始,忘掉那个倒霉鬼。阿哲的白牙对胡爱爱来说,就像黑夜里的一道光,上一次的恋爱经历口袋虽被掏空了,但心还没被掏空,阿哲重又燃起了爱爱对生活的热情。她想,好男人多的是,不必太为难自己。她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跟那男的握了手,然后,一脸天真地听母亲跟他说话。他们聊到出版方面的话题,胡爱爱正好插不上嘴,尽可以一脸天真地扮下去。她想,这要真是个好男人的话,这辈子就跟他算了。
简单的生活,是目前胡爱爱想要追求的目标。一个大圆圈转下来,从风风火火,欲望十足,到绚烂归于平淡,这个弯在一下午就转过来了。她不知道阿哲对她印象如何,不过凭她的经验,她应该是能钩住阿哲的,因为从眼神可以看出,那人喜欢她。
午夜零点,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大家好,这里是欲望都市,我是主持人沈紫衣。如果你有压抑已久的内心隐痛,有什么不愿跟周围人诉说的情感故事,就打个电话到这里来说说吧,热线随时为你开放着”
胡爱爱犹豫了一阵子,决定拿手机到阳台上去打。
母亲已经睡熟了,她不想再吵醒她。
阳台上风很大,胡爱爱拨通了热线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