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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烫手!烫手!”妻子便像被弹了一下似地,迅速用手指捏住自己的红耳垂。那些孩子们则带着善意,大笑起来。
“做什么呢?”见身陷水汽的妻子已平静如初,我也插进这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当中,问道。
“粽子呗。是阿仁教我的。孩子们还到树林里采了些竹叶呢!”妻子的声音与刚才在仓房里全然不同,显得怡然自得,充满活力。”好像我的粽子做成功了,阿蜜。记得竹叶包的粽子么?”
“在山脚这儿,只要到树林里去砍树,历来就是带粽子吃的。阿仁的父亲是职业伐木工人,所以阿仁的做法肯定是正宗。”
那“正宗”粽子足有两个拳头大。妻子把粽子分给大家吃。我和住持剥着带有热水滴的竹叶,一面在盘子上把粽子弄成小块吃起来。阿仁的几个儿子,他们将粽子在湿漉漉的手上摆来弄去,十分高明地从角上吃起,以免破坏粽子的形状。那粽子是一块糯米,用酱油调味,再放入猪肉和香菇末。至于包粽子的竹叶,虽说边缘枯干难看,但在现在这个季节,就算是这样的竹叶,孩子们也一定花了不少力气才采到它,而且还要克服点恐惧吧。见阿仁的孩子们吃粽子的方法如此巧妙,我越发坚信:山脚孩子们不愿意冬天进树林的习惯至今也没有改变。
“粽子好吃极了,就是有股子大蒜味儿。至少我在山脚那会儿,粽子不必说了,山脚别的食物也全都不加大蒜呢!”我对妻子批评道。她正把蒸笼里剩下的粽子倒在一只浅长的木箱里面——我记得那木箱叫做模棱箱。想来那蒸笼和木箱,都是按照阿仁的叮嘱,从仓库里找出来的罢。
“怎么?”妻子一脸的怀疑。“阿仁特别嘱咐我加大蒜呢。去超级市场买肉时,我就把大蒜也捎回来了。”
“阿蜜,这可是山脚风俗演变典型的例子呀!”住持恭恭敬敬地用手指头夹起一块粽子,说道。“战前,村里的生活同大蒜压根儿没什么关系。差不多所有的人,八成光是知道大蒜这种植物的名字。可战争一来,那帮朝鲜工人过来砍树,建起了部落,他们倒吃这种叫什么大蒜的臭乎乎的草茬子,这些家伙真叫人瞧不起!就这么着,村里人才知道有大蒜了。阿蜜,这些事你遇上过罢。村里人逼着朝鲜人去树林里砍树,那会儿他们要显示显示自己的优越,就说什么,不拿上粽子当干粮就不能进林子,心眼儿多坏!这么一来,朝鲜人也做上粽子了,可他们按照自己的口味,开始把大蒜也加了进去。这再反过来影响了山脚做粽子的方法,闹得村里也开始用大蒜来调味了。村里人只会虚张声势,他们有什么主见!这样,山脚的风俗自然要改变啦!从传统上说,村里本来不用大蒜做调料,现在它在超级市场倒成了抢手货了,难怪天皇背地里要乐得够呛了!”
“就算没有主见罢,可它叫我做的饭成功了,倒也不错嘛!”妻子反驳道。“不合传统又怎么样!”
“当然成功了!就算按感情打分儿,比起妈妈做的粽子来,你做的可要好吃多啦!”
“真的,真的!”住持也附和着我的夸奖。不过,妻子还是那样满腹疑团,瞥了我们一眼,毫不示弱。
住持困惑不解地把那张教科书似的善良的小圆脸皱成了一团,朝着我说道:“我倒是饱餐了一顿,其实我是来送这个的。你大哥有个笔记本,s先生死以前放在我这儿的,这会儿找出来了。”
“咱们到仓房二楼去说会儿话吧。我又不练足球,一个人闷得很哪!”我不光想给住持打气,也想引他与我聊聊天。
“你不是对万延元年的暴动很有兴趣么?”
“我倒了解过暴动的情况,还做了笔记呢。对暴动来说,阿蜜的祖上当然最重要了,可本寺的祖上,虽说没什么血缘关系,但作用也不能低估,可以说仅次于你的祖先啊!”年轻的住持从窘境里解脱出来,欣喜中夹杂着明显的热情。
妻子对住持自我意识中这种微妙的反应理都不理,忙不迭地指挥阿仁的儿子们给他们的母亲送些粽子,再到小学操场上叫星男开上雪铁龙来拉粽子。我和住持正打算离开上房,这时,妻子还在不依不饶地说呢:
“下午我也去看练习足球,阿蜜。听听他们对加了大蒜的粽子怎么说。”
十分客气的住持和我往仓房走去。满嘴喷着大蒜味,活像幻想影片中怪兽喷出的火焰。住持带的大哥的笔记本,是订成的小本子,包着紫色的封皮。对我来说,大哥与我们固然是亲人,然而却相当疏远,仿佛他总是住在城里的宿舍或是东京的公寓,假期也难得回家看看。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却只有这样一桩:他大学毕业不到两年便战死了,山脚的大人们每每引以为鉴,觉得让儿子接受高等教育简直是白白花钱。我接过笔记本,将它放在友人留下的那本企鹅版著作上面。我能感到,我没有当着他的面读这本笔记会令住持很失望,但是实际上,对大哥留下的文字我并没有很深的好奇,倒是有一种模糊却很缠人的不祥预感,让我的心变得冷冰冰的。于是,我决定不去理会这本笔记,径直地向住持问道:
“听我母亲说,曾祖父曾从仓房二楼窗户往外开枪,阻止暴徒靠近。这窗户看上去造得真像射击孔,仿佛这说法倒是真的,可我却总觉得可疑。为什么呢?据说那条步枪是曾祖父在高知旅游时带回来的。就好像万延元年那会儿,爱媛的农民都是用步枪武装的一样!”
“你曾祖父也算这一带的大户了,说他是农民怕是不对,所以有条步枪嘛,也没什么不自然。可是,这条枪八成不是你曾祖父自己从高知带回来的。倒应该是暴动之前从高知潜入山脚的人提供的武器吧。”住持道。“我的父亲解释过,从高知来的那个人就住在寺里,他通过当时的住持说服你曾祖父还有他弟弟,引发了暴动。这个潜入的人,不能断定他肯定是个土佐藩武士,可是至少,他是林子那边来的人。他通过住持和你曾祖父还有他弟弟见过面。他大概是扮成行脚僧从树林那边过来的。当时的情形完全是动荡不安,大家觉得暴动能动摇本地的政权,只要对此有利,那时就允许树林那边的势力派来的工作者来进行活动。不光山脚,整个藩内都是如此啊。住持和你曾祖父都认为如果不举行暴动,山脚的农民就得不到拯救,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完全一致的。那时住持保持中立,而大户们都倾向于当局;不过,要是农民被完全消灭了,他们肯定也是在劫难逃。因此,他们苦心孤诣的问题核心,就成了何时发动暴动、以及发动多大规模的暴动这两个方面。看起来最为明智的发展该是这样:在事情恶化、大户受到集中攻击之前,便让他们把暴动积聚的暴力能量渲泄出来,将山脚的暴力减小到最低限度,残部则转移到城里。为发起暴动,需要一批领导人,然而不管暴动如何成功,这些领导人都一定会被捕被杀。既然命中注定要牺牲,那么怎么选领导人就又是个问题。暴动中间,他们不光要领导山脚,还要掌握从这边到城里所有农民的领导权,于是,大家就都盯住了你曾祖父的弟弟训练的那批青年。他们中虽有几个继承土地的长子1,但多半是农家的次子、三子,他们得不着土地,是一群没有目标的多余的人。这些多余的青年就是牺牲了,对山脚也不会造成什么打击,而且反倒省去了不少麻烦!”
“看起来,曾祖父的弟弟他们从一开始就被树林对面来的人、住持和曾祖父这些暴动领袖当枪使了?”——
1日本封建时代是长子继承制,只有长子才能继承家产及土地。
“但是可能只有你曾祖父的弟弟自己得到了秘密约定,暴动之后便从复筅婊蚴嵌n蚁耄糜墒髁侄悦胬吹哪歉鋈烁涸鹬葱姓飧鲈级ā019郏悴皇且蔡接写运担阍娓傅牡艿芴映鍪髁峙艿粢院螅垢男眨谖抡旅孀隽舜蠊倜矗俊�
“照这么说,曾祖父的弟弟从一开始也就成了叛徒了呀。看来我算脱不开叛徒世家的干系了!”
“哎,阿蜜,哪能这么说呢。你曾祖父之所以在自己的兄弟领着山脚的农民来攻击时动了步枪来防卫,是因为他怀疑他弟弟是不是能遵守他们兄弟商量好的约定,不烧仓房。要是根所家安然无恙,没受一点攻击,藩里当局肯定会对你曾祖父追究责任,就算正房什么的必须给毁掉。我想,你曾祖父不把树林那边提供的武器交给那些年轻人,而是留到了自己手里,这也是他的怀疑使然。现在看来,这场暴动一直持续了五天五夜,结果,使农民的要求被接受,奉献制度被一举废止,而且向藩主进呈这个制度的儒者也被杀掉了。这以后,你曾祖父的弟弟他们在仓房拼死抵抗,是不愿同志中间再有谁牺牲啊。暴动中,这些领袖们想必围绕你曾祖父的弟弟是产生了一种连带感的。”
暴动结束以后,曾祖父的弟弟他们把自己关在仓房里,拼死抵御藩里来的搜查官。他们全副武装,焦躁不安,在仓房里烦得用刀砍房梁和门框,留下无数的刀痕。我童年时,这一条条刀痕常常引得我充满杀伐的幻想。那些山脚的农民,昨天还在服从他们的指挥,今天却连口粮食连口水也不肯帮他们,害得这些身陷重围的人孤立无助,偃旗息鼓,终于被骗出仓房,就在现在成了村公所前面广场的那块高地上面横遭斩杀。而直接安排策划,把仓房里这群饥渴交迫的青年骗到了外面的,正是我的曾祖父。他让山脚的姑娘们换上好衣服,在仓房前面烧火做饭,待青年们喝得大醉,昏睡过去,他又带着搜查官突然向他们发动了进攻。祖母总喜欢得意地大讲这个故事,好炫示一下根所家的前辈竟有如此机智。记得我母亲说过,她嫁到山脚那会儿,有一个曾祖父施诡计时用过的姑娘还活着呢。在杀戮的时候,单单曾祖父的弟弟免遭毒手,逃进树林跑走了。诚然像那年轻的住持说的,他与暴动的同志之间有那么一种连带感,然而到头来,他甚至连这一点也弃之不顾了,所以作为一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我终究无法得到有效的慰藉,尽管住持的话言辞殷切。曾祖父的弟弟,在他独自逃进森林的时候,不曾驻留林中的高处,回首眺望那片洼地,凭吊他那些从醉乡里惊醒过来、在山脚高地上横遭斩杀的可怜的同志么?还有,行刑时,我的曾祖父,他是亲临现场,还是只是登上石墙,远望这幅惨景了呢?
“至于说你曾祖父的弟弟干嘛要开始特殊训练山脚那群青年,它的直接起因还不是因为咸临号启航去了美国!”年轻的住持机敏地觉出了我的抑郁,便改变了话题。他的心灵何其纤细敏感啊。然而,在妻子私奔之后,尽管山脚盛传了关于他的各色流言甚至说他是个丧失了机能的人,可他硬是顶着这些肮脏的中伤活下来了。
“你曾祖父的弟弟听说你曾祖父在高知见过的那个约翰万次郎又要乘着他的咸临号去美国了,他当然会觉得很痛苦,因为树林那边的那些渔民的儿子已经在新天地里展开了冒险的生活,他却还被困在这狭隘闭塞的山脚里。那一年的夏初,他听说幕府已经允许从本藩进军舰操练所学习,就通过寺里的住持做些工作,以被选中。我的父亲说他读过他申请书的副本,所以,到寺里仓库去仔细找找,恐怕现在也找得到呢。一个乡绅大户的次子,深入到下层武士中间,在当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知道,那正是树林对面乡绅的儿子们大搞尊王攘夷激烈活动的时代嘛!不用说,你曾祖父弟弟的活动没有成功。这倒不是因为他缺乏能力,而是因为本藩实在没有把人送到军舰操练所的冒险精神。他满心的愤怒得不到发泄,于是就成了村里青年的首领,策划一些特殊的训练,干上一些替农民向藩主申请“拜借银”之类的反政府的事情。从森林那边来的工作者、住持,还有你曾祖父,也就开始留心这个危险的年轻实力派了。我研究的结论就是这些了。”
“至少在我听过的万延元年故事里,这个想法算是最迷人的了。”我承认道。“想一想战后没多久,s兄就在朝鲜人部落给人杀了,好像在那件事里,山脚那些粗野的小伙子起的也是这样的作用。你让我弄懂了不少事情。”
“说真的,”年轻的住持也坦率地承认道“在冷眼旁观朝鲜人部落事件的时候,你会发现一种智慧,用它足以解释万延元年的那场暴乱。在s兄的举动里面,有那么一个症结,让人不能不想到,他在作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想的是万延元年。我觉得,把万延元年与1945年夏天联系起来,怕不能单单说是什么牵强附会哟!”
“你的意思是,s兄一直想着我曾祖父的弟弟是负责暴动的人里面唯一逃掉了处刑的人,他自己才要在参加袭击朝鲜人部落的同伙中担当唯一被杀的角色的?对死掉的s兄,这实在是最体面的一种解释。”
“我是他的朋友嘛。”年轻的住持那少白头下面的一张小脸上羞出了红晕“帮不上什么忙的朋友。”
“好像鹰四也和s兄一样,盼着在万延元年事件影响下做点事情。从今天开始,他要把山脚的年轻人召到一块儿练足球。恐怕他是觉得,在曾祖父的弟弟砍倒树林建造的练兵场上训练青年,这种行动有很大魅力吧!”
“可现在,不可能再爆发万延元年那样的暴动了。像战争刚结束那会儿,朝鲜人部落和山脚人之间大打出手,连警察也无法干预,那个时代也早就过去了。现在是歌舞升平,任你多少个阿鹰也煽不起暴动,这才真叫平安无事哩!”住持又恢复了他平日里的微笑。
“对了,这个笔记本里有没有什么东西与这种歌舞升平格格不入?”我趁住持微笑的当口追问道。“要是的话,倒是给鹰四才好吧。根所家人的这些性格中,我继承下来的只有一种,就是绝不愿意从万延元年事件中得来任何孔武勇猛的启示。我做的梦也都惨兮兮的,在梦里我从没与曾祖父那壮烈的弟弟融为一体,倒是战战兢兢地把自己关到仓房里,连曾祖父那样开枪也不会,只顾胆战心惊地作壁上观罢了!”
“依你的意思,笔记本还是给阿鹰的好啊。”一时间,住持显得怯生生的,微笑也好像冻到了脸上。
于是,我从死去的友人留下的企鹅版丛书上面拿起那紫色的笔记本,放进外套的口袋里,和住持一起往小学操场那边去了。鹰四和他的那群新伙伴,正在那里练习足球。
天空一片睛朗。狂风忽东忽西,围着山脚乱吹。那群少年一声不响,就是在这狂风中气喘吁吁地认真踢着球。特别是那个身材短小的海胆怪物,奇大的脑袋上还缠着厚厚的毛巾,疯狂地跑来跑去,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地。可奇怪的是,没人笑他。就连站在操场周围观战的山脚的孩子们,也完全不像城里孩子看比赛时那样活跃喧闹,只是抑郁认真,不作一声。
鹰四和星男,正在来回跑动的少年中间指导他们。见到我和住持,他们倒是朝这边做了个手势,却丝毫没有把练习停下来的意思。只有坐在雪铁龙上的妻子和桃子,远远绕开踢球的少年,过来同我们搭讪。
“你瞧怪不怪!一个个没有个笑模样,怎么倒踢得热火朝天的!”
“他们这帮人,做什么都是,除了一心一意热火朝天,他们也不会别的招法了!我和桃子,倒喜欢这样认真练球!以后我们每天都要来看呢。”妻子不肯附和我令人沮丧的口吻。偶尔少年们把球踢偏,球就会滚到我脚前来。我要踢那球,却几乎次次踢空,那球自管飞快地旋转着,扬起一片尘土,最后停下来。车里的女人们冷冷地瞧着我和球,甚至不曾露出一丝嘲笑。倒是那年轻的住持,带着始终如一的微笑,仿佛要安慰我的困窘。然而,他只是使得我沮丧阴冷的心境越发浓重起来。
到了晚上,吃过饭,大家都在炉边睡下以后,鹰四便凑到我的跟前,说:
“阿蜜,笔记本里写的事情真吓人。”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不想让醉醺醺的妻子听到。然而他的话语里面,却有着一种黯淡的惨酷。我盯着黑暗,免得直接对着弟弟的脸。不用听他继续说下去,我便觉出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厌恶了。
“大哥在大学是学的德语吧。他用了一个词zusameschaft!1说军队简直是受苦的士兵拼凑起来的。听说有人在中队训练时掉了队,挨了打,就留下封遗书,说对不起中队长,就自杀了呢。那中队长就是大哥呀!他写:‘实际今日之日本若何?混沌、非科学、无防备,且不易软化。今德意志盛行购物券制——该购物券,盖昭和八年希特勒上台之时已准备印刷矣。唯愿苏联兮,赐我枪林弹雨。日本人沉于泰平毒梦,临此绝境,沐浴战火,已无力自制矣!’他还说,在军队得到的成果只有一件,就是‘忍耐力之略增,体力之增加’。在笔记本里他还写道,他认为读书应‘既广且深,不悖初衷’,还有什么高岛米峰的深呼吸方法之类。他刚记下这样的事:‘海南岛之xx队,队长固可亲污fradulein(小姐)之virgin(童贞),其善后处理则必行勿论。而善后云者,自指toklu(杀掉)矣’,却又写下道德戒律:‘登临富士山顶,亦必积跬步而后止’。他还详细记录了一个莱提岛的土著密探的遭遇:‘队长捕之,令新兵刺击,复行枪掠,则始以军刀斩土民首级’。阿蜜,不读读么?”——
1即在一块干成了!
“我对那些记录没有兴趣,也不想读,阿鹰。”我粗暴地回绝了。“我知道写的准是这些东西,才给你的。可那里不只是这些吧?那不是些司空见惯的战争之歌么?”
“要我看,可不光是这些啊。阿蜜,你能发现我们的一个亲人,他即便在战场上也能有一种日常生活的感受,可他做恶时却又十分能干。要是我生在大哥那会儿,这该是我写的日记了吧。这么一想,我觉得我又可以从一个新侧面展望世界啦!”鹰四断然反驳了我的评判。纵然妻子正酩酊大醉,那声音一时间也一定让她心旌摇动了。我回头看一眼弟弟,只见妻子也正抬起头来,拼命盯住执拗之极且满面晦暗的鹰四,此时他一副暴力罪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