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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踪在晚清,有一个人叫朱昌鼎,是一个书生,他有一天在屋子里坐着看书,来了一个朋友。这朋友一看他在那儿看书呢,一副钻研学问的样子,就问他说“老兄,你钻研什么学问呢?你是不是在钻研经学呀?”过去人们把所有的图书分成经、史、子、集几个部分,经书是最神圣的,圣贤书,孔夫子的书、孟夫子的书,四书五经都是经书,研究经学被认为是最神圣的,所以一般人看一个书生在那儿看书、钻研,就觉得一定是在研究经学。朱昌鼎这个人挺有意思,他一听这么问,就回答说,对了,我就是在研究经学,不过我研究的这个经学跟你们研究的那个经学有点不一样,哪点不一样呢?我这个经学是去掉了一横三个折的、也就是三个弯的那个经。那个朋友一想,他研究的经学怎么这么古怪啊?大家知道,过去的繁体字的“经”字,它的左边是一个绞丝,它的右边上面就是一个横,然后三个弯或者叫三个折,底下一个“工”字,这个“经”字,繁体字的“经”字,去掉了上面的一横,三个弯,右边不就剩一个“工”字了吗?一个绞丝、一个工字,这个字是什么字呢?是“红”字。哦,这朋友说了,闹了半天,你研究的是“红学”啊?这虽然是一番笑谈,但也就说明,在那个时候,红楼梦就已经非常深入人心,已经有这样的文人雅士,把阅读红楼梦、钻研红楼梦当成一件正经事,而且当成一件和钻研其他的经书一样神圣的好事。这就充分说明,研究红楼梦,在很早的时候就形成一种特殊的学问了。
清嘉庆年间,有位叫得硕亭的,写了草珠一串,又名京都竹枝词,其中一首里面有两句:“闲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可见很早的时候,谈论红楼梦就已是一种社会时尚了。
学秋氏,估计和得硕亭一样,是一位满族人士,学秋氏很可能是一个艺名、笔名,在学秋氏的续都门竹枝词里面,我们又发现了非常有趣的一个竹枝词,现在我把这四句都念出来,你听听,你琢磨琢磨,很有味道——它这么说的“红楼梦已续完全,条幅齐纨画蔓延,试看热车窗子上,湘云犹是醉憨眠。”它传达了很多信息“红楼梦已续完全”就说明在那个时候,人们已经懂得他们所看到的活字版印的红楼梦包括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原来一个人写的,不完全;另一部分是别的人续的,是把它续完全的,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在嘉庆的时候,那些人可能还不太清楚红楼梦到底原作者是谁,续书者是谁。但是他们已经很清楚、很明白,一百二十回红楼梦不是一个人从头写到尾的,是从不完全发展到续完全的一本书,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红楼梦流传以后,不仅以文字的形式流传,也很快转换为其他的艺术形式,比如说图画。这个竹枝词第二句就告诉我们,红楼梦已经不光是大家读文字了。“条幅齐纨画蔓延”条幅就是家里边挂的条幅,就是一些比如四扇屏的那种画,画的都是红楼梦了,齐纨就是过去夏天扇的扇子,扇子有很多种了,除了折扇以外,有一种扇叫纨扇,就是用丝绸绷在框子上,上面好来画画的,一边扇的时候一边可以欣赏这个画。就在这个时候,红楼梦的图画已经深入到民间了,在家里面挂的条幅上可以看到,在人们扇的扇子上能看见,你想红楼梦的影响多大啊!更有趣的是,他说“试看热车窗子上,湘云犹是醉憨眠。”清朝的车是什么车,大家都很清楚,一般市民坐的车都是骡车,骡车是一个骡子驾着一个辕,后面它有一个车厢,就跟轿子的那个轿厢类似,但是可能上面是拱形的,是圆形的,这个车子在冬天可以叫热车,为什么呢?因为北京的气候大家知道,冬天非常冷,车会有门帘,会有窗帘,里面就比较温暖,构成一个温暖的小空间。而且大家知道,过去一些人乘坐骡车的时候,那个时代的取暖工具可能就是一个铜炉、铜钵,里面有火炭,就是一个取暖的小炉子,红楼梦也描写了这个东西。在这种车子上,它的窗帘上画的是什么呢?明明是已经冬天了,需要想办法给自己取暖了,可是窗帘上画的还是春天的景象,画的是红楼梦里面的那段情节,就是“史湘云醉卧芍药”那是红楼梦里面最美丽的画面之一,大家还记得吧?春天,满地的芍药花瓣,史湘云用那个纱巾把芍药花包起来当枕头,她喝醉了,在一个石凳上,她就枕着那个芍药花的枕头,就睡着了,憨态可掬。这个情景画出来,这个车在大街上一跑,史湘云就满大街跑。这就是当时红楼梦深入民间的情况。
当然,后来红楼梦又转换为了更多样的艺术形式,年画、连环画、泥塑、瓷雕、曲艺演唱、戏曲、话剧、舞剧、电影、电视连续剧现在的中国人,即使没有读过红楼梦原著,总也从其他的艺术形式里,多多少少知道些红楼梦的人物和故事情节。
但是,红楼梦这部著作在流传中所出现的情况,却可以说是很坎坷、很曲折的。
现在我们看到的通行本红楼梦,封面上总印着曹雪芹和高鹗两个人的名字。中外古今两个人或者两个以上的人合写一本书,这个例子太多了,这个不稀奇,问题是如果两个人联合署名的话,这两个人起码第一得认识吧?互相得认识,这是第一;第二,不仅得认识,还得他们一起商量这书咱们怎么写,然后还得分工,比如说你写第一稿,我写第二稿,或者你写这一部分,我写那一部分,或者咱们说得难听点,有一个人身体不好,或者岁数比较大了,他很快就要死了,他嘱咐另一个人,说我没有弄完的,你接着弄,你应该怎么怎么弄,这样俩人商量。
我的研究就从这儿开始,曹雪芹和高鹗是合作者吗?他们是联合创作了红楼梦吗?一查资料不对了,这俩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根本不认识,两个人的生命轨迹从来没有交叉过,一点关系没有。曹雪芹究竟生于哪一年,死于哪一年,学术界有争论,特别是他生于哪一年,有的学者认为不太容易搞清楚。死于哪一年,有争论,但是这个争论也只是一两年之间的争论,究竟是1763年还是1764年,按当时纪年的干支来算的话,究竟是壬午年还是癸未年啊,也就是这么点争论。所以说,虽然曹雪芹的生卒年有争论,但是大体上还是可以搞清楚,查资料就能搞清楚,高鹗比曹雪芹差不多要小十几二十岁,甚至要小二十多岁。小一点不要紧,老的和少的也可以一块儿合作出书,但这俩人根本没来往,根本就不认识。而且高鹗是什么时候来续红楼梦的呢?这个资料是准确的,那已经是1791年了,就是说离曹雪芹去世已经差不多快三十年了,在曹雪芹去世以后将近三十年,才出现了高鹗续红楼梦这么一回事。高鹗是和一个书商叫程伟元的,这两个人合作,最后出版了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把大体上曹雪芹原著的八十回,加上了他们攒出来的四十回。这四十回,据很多红学专家的研究,就是高鹗来续的,或者说主要是他操刀来续的。
所以说,高鹗和曹雪芹根本不是合作者,而且他续红楼梦,也是在红楼梦八十回流传了很久以后——三十年在当时是一个很长的时间段,现在想来也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段。所以从著作权角度来说,一本书的著作权怎么能把这两个人的名字印在一起呢?红楼梦,曹雪芹、高鹗,好像他们两个共同合作了一本的书,从第一回到一百二十回都是两人合作的,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所以我的研究不是没有道理。实际上红学界老早已在研究这个问题,但是不管红学界得出什么结论,令我纳闷的是,直到现在,大家经常买到的红楼梦还是这样的印法,我对此提出质疑。我建议出版社今后再印的时候,你还可以出一百二十回的本,但是最起码你要在封面上印是曹雪芹著、高鹗续,这样还勉强说得通。按道理的话,根本就不要合在一起出,曹雪芹的红楼梦,就是曹雪芹的红楼梦,谁愿意看续书,续书其实也不只是高鹗一种。你可以出一本高鹗续红楼梦四十回。这样就把著作权彻底分清了,分清这一点很重要。
俗话说得好,青菜萝卜,各有所好。现在也有人说后四十回续得非常好,还有极端的意见,说后四十回比前八十回还好;他的个人意见我很尊重,但是我很坦率地说我自己的感受,后四十回很糟,很糟。怎么个糟法?简单地说两条吧!
第一条,就是曹雪芹写的前八十回红楼梦已经说得很清楚,暗示得很清楚,跟读者一再地提醒,最后会是一个大悲剧的结局。你看看第五回,第五回在太虚幻境贾宝玉翻那些十二钗的册页上面怎么写的,还有警幻仙姑让那些歌姬唱红楼梦十二支曲给贾宝玉听,怎么唱的?那里面说得太清楚了,贾府最后应该是“家亡人散各奔腾,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它的结局应该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不是说得很清楚嘛,它是这么一个结局。但你看高鹗的续四十回不对头了,甭等后头,第八十一回他一续,首先回目就非常古怪,叫做“占旺相四美钓游鱼,奉严词两番入家塾”我们知道在七十多回的时候已经写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了,你想想,外头没抄进来呢,贾家就自己抄自己了,就抄检大观园了,就死人了,就开始有人命案了。晴雯,好端端的一个可爱姑娘,不就给撵出去了吗?后来不就给迫害死了吗?是不是啊?在八十回已经写到贾迎春嫁给孙绍祖,也面临着一个死亡的命运,这在前面不是早就暗示了吗?一个恶狼扑一个美女,在警幻仙姑泄露天机,让贾宝玉看的那个册页、那个画已经画出来了。八十回已经写到了,她已经嫁出去了,情势很凶险了,怎么在第八十一回的时候忽然一切又都很平静?“占旺相四美钓游鱼”优哉游哉,若无其事。而且在前八十回可以看到,曹雪芹对迷信是反对的,像马道婆魇那个凤姐、宝玉,他是深恶痛绝的,怎么会在后面写这些美人,他认为是水做的骨肉的人去钓游鱼占旺相,去占卜呢?
还有什么“中乡魁宝玉却尘缘,沐皇恩贾家延世泽”更不符合前八十回的暗示。高鹗笔下,贾府虽然也被抄了家,但最后皇帝又对他们很好,一切又都恢复了,贾宝玉就算出了家,也很古怪。这点鲁迅先生就指出来了,你已经出了家了,怎么还忽然跑到河边,去跟自己的父亲贾政道别?贾政本来是他最不喜欢的一个人,父子之间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大家记得吧?“不肖种种大受笞挞”谁打谁啊?往死了打,是不是啊?贾宝玉看穿了俗世的虚伪污浊“悬崖撒手”与封建家长决裂,但高鹗却写他出了家还跑去给贾政倒头便拜,而且这个出家的和尚很古怪,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是非常华贵的,是贵族家庭的那种遗物,这就写得不对头。曹雪芹他自己在前面已经预告你,最后它会是一个彻底的悲剧,怎么会是以这样一个甚至是喜剧的情景收场呢?这不对头。
另外,写贾宝玉这个主角,越写越不对头。
贾宝玉这个角色我们在前八十回就感受到,那是一个和封建主流社会不相融的人,他骂那些去读经书、去参加科举考试的人是“国贼”“禄蠹”那些官迷,他恨死了。可是在高鹗的笔下,贾宝玉怎么会忽然一下子变成一个乖孩子,听贾政的话,两番入家塾,一心去读圣贤书了?大家还记得后四十回写到,贾宝玉有一天见巧姐,这个贾宝玉写得就太怪了,贾宝玉听说巧姐读了女孝经,觉得非常好,于是又跟她讲列女传,长篇大套讲封建道德,这是贾宝玉吗?曹雪芹在前面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贾宝玉是“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是个一听说到学堂,一听说要读书就脑门儿疼的人,一度到学堂是为了和秦钟交朋友,也不是正经读书。他根本不是那么一个人,所以高鹗把这个形象歪曲了。
当然我也承认,高鹗续的这个四十回,它对红楼梦整体的流传起到一定的作用,使得曹雪芹的八十回得以以一个完整的故事在世上流传,所以通行本为什么印得比较多,我也能理解。不过理解归理解,但是咱们研究红楼梦该发表的意见还要发表,高鹗的续书是不对的。当然,很多人说高鹗写“林黛玉焚稿断痴情”那应该还是好的吧?那个是高鹗的四十回当中写得最好的部分。底下的话可能让你扫兴了,经过一些红学家的考证,在曹雪芹的构思里面,林黛玉也不是这样死的,这样也并不符合曹雪芹原来的构思,这个咱们在这一讲里就不细讨论了。
总之,就是说,从封皮往里看,发现的就是曹雪芹和高鹗他们不是合作者,后四十回是要不得的。也有人说,你是不是太危言耸听了,你怎么什么意见尖锐你就奔什么意见去啊?你是不是有点想哗众取宠啊?不是这样的,这是我的真切感受。而且我要告诉你,老早就有人对后四十回提出了远比我尖锐得多的意见。在清朝嘉庆年间有一个人写了一本书,这个人叫裕瑞,他是一个贵族的后裔,当然是满族人,他写的这本书叫做枣窗闲笔,估计他的书房窗户外面有枣树,这种书的文体类似现在的随笔,等于是一个随笔集。在枣窗闲笔里面有大段文字讲到了红楼梦,讲到他知道红楼梦的作者应该是曹雪芹,当然他对曹雪芹的身份、家世的介绍被后来的红学家考证出来是不准确的,但那是另外一个问题。问题是那个时候,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对后四十回发表了非常尖锐的批评意见,可以说是批判意见。他是这么说的,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高鹗,他不知道是高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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