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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头三年里有过一段回黄转绿的小阳春,这也是少年曹雪芹记忆最深的一段“春梦”是红楼梦的素材来源。三年过后的“春梦随云散”是由于曹家被卷进了一场针对乾隆的皇族谋反的政治旋涡里,乾隆的怒火“接二连三牵四挂五”如“火焰山一般”除根务尽,却又不留痕迹,所以使曹家那以后的档案材料突然中断,并且也就可以推想,曹雪芹即使大体完成了全书,而且也确实“不敢干涉朝廷”但那八十回后关于“春尽”“云散”的描写,无论如何也是随时会被纳入文字狱的“风刀霜剑严相逼”其难以流传,成为一大憾事,也就不难推想了。
更值得注意的是“三春”这个语汇在红楼梦中除上述各例外,还一再地出现过,如宝玉题大观园“蘅芷清芬”诗:“软衬三春草,柔拖一缕香。”薛宝琴咏柳絮的西江月:“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而与曹雪芹关系密切,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合作者的脂砚斋,在“三春争及初春景”旁批“显极”“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后旁批“此句令批书人哭死”还有一条署名“梅溪”的眉批:“不必看完,见此二句即欲堕泪。”都说明他们对“三春”二字有着特别的敏感性,一提到那三个短暂而梦境般消失的年头,便不禁心裂肝痛,这也都说明“三春”不是从书内任选出三个姐妹来便可解读的,必须从书内延伸到书外,从笼罩在曹雪芹家族及其姻亲们荣枯与共的社会政治环境,以及所遭受的命运打击,所形成的创作心理、审美情绪诸方面去综合分析,方可了然。
附周汝昌
读“三春”何解?
心武作家研读“红楼”出于性情,用心深细,时出新意,言人所未能言。近见其解析“三春”一文,可谓善察能悟——我之评语,看来不虚。心武谓:如以“三春”为指贾府之
姊妹四春中之任何某三人,皆不能通;故知以往此类说法,均难成立。此说良是。可破一般相沿的错觉。而他正式提出:雪芹笔下之“三春”应指三年的“好日子”佳景况。按之书丈,若合符契。此为一个新贡献。启人心智。心武举了很多处“三春”语例。其一为“软衬三春草”(题蘅芜院)。按,此处之“三春”暗用孟郊名篇“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而加以运化也。此“三春”则实指每春分为孟、仲、季三段,故三春即“九十青光”——三个月九十天为一春也。此义在诗文中多见(京戏中且有“杨三春”之名)。依此而言,九十芳辰,三年好日,可以兼通复解,触类逢源,雪芹灵心慧性,每有此种妙语。故觉不妨提及,乃更宏通贯串,或能深获芹心,未可知也。
拙见红楼前半写“三春”(好日子,佳景况),后半写“三秋”故其时间布局是三度元夕,三度中秋。正如你说的:皆一年不如一年,逾来逾觉凄凉悲切。春以元宵节大场面为裁,秋以中秋节大情景为裁。“三五中秋夕,清游拟上元”语意至明。(有个中秋是“暗场”在刘姥姥二进荣之时)
辛巳新正草草不论周汝昌
(刘心武按:这是周汝昌先生持放大镜看了拙文“三春”何解?的三号字打印稿后,迅疾亲笔书写的一篇文章。题目为我所加。因周先生目力已极坏,每个字皆比三号印刷体更大,且笔画多有重叠脱漏,故我辨认打印也颇吃力。但周先生热情鼓励后进,及平等讨论问题的学术精神,着实令人感动。我的关于“三春”的解析,当然也欢迎否定性的批评。“红学”的进一步发展,应着力于对其文本的认真研究讨论。2001年2月15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