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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意,他心里毕竟没底。
'不错嘛。是头一回接触这种文章吗?坐吧。'朱怀镜说。
舒天坐下,手便不抓后脖子了,笑道:'是头一回。上次去马山调研,我只分了一块材料,后来让缪书记一改,一个字都没剩下。我对企业情况不熟悉,用的是现成材料,生怕又是一个字都不行哩。'
朱怀镜说:'不错不错,还是不错的。情况可以慢慢熟悉,要紧的是文字功夫。再努力些,你会很长进的。'
舒天笑笑,说:'我修改这文章,也只是在文字上动了动,换换说法,内容还是现成的。我很担心朱书记批评我偷懒哩!'
'修改文章,能弄成这个样子,也不错了,又是头一回。'朱怀镜嘴上却不想说得太过了。
舒天笑道:'记得我上大学时,哲学老师说了句幽默话,他说哲学嘛,就是用大家都不懂的语言,说大家都懂的道理。我改这篇文章,就有这个感觉。'
舒天这玩笑开得有些过头了,但朱怀镜对他印象很好,也就不计较,反倒觉得小伙子满有意思。便说:'表面上看只是文字修改,其实是理性深化。不然,文章就没有高下之分,哲学也就是天下最无聊的学问了。'
正说着话,周克林进来了,像是有事要汇报。朱怀镜便将文章交给他,说:'组织部那边以我名义写了篇文章,不行。我让小舒修改,其实等于重写了,我看还不错。你再把把关吧。还是你周秘书长手下有人才啊!'
周克林觉得很有面子,满脸是笑,'朱书记都满意的文章,还用得着我把关?小舒的确不错,我们调他,是经过严格考察的哩!'
舒天不好意思起来,忙说:'哪里啊,我刚来不久,很多情况都不熟悉,需要学的东西多着哩!'
周克林便又说:'小伙子人也谦虚,又灵活。'说着又抖抖手中材料,'他这笔字也漂亮。字是文人衣冠啊。'
舒天怕自己老呆在这里不方便,就说:'两位领导要研究工作吧?我就不打搅了。'
说罢就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从此以后,周克林就会更加高看舒天了。周克林也实在老练,明知舒天是朱怀镜推荐来的,却从不点破这一层。倘若日后舒天受到器重了,他周克林就乐得做了人情,朱怀镜也不会让人说什么闲话。所以大家含蓄着好些。
周克林汇报了几件事就走了。朱怀镜心情很好,便打了舒畅电话,'跟你说呀,舒天这小伙子很不错哩!我有意试试他,让他修改了一篇文章,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将一篇要死不活的干瘪文章,弄得像模像样。不错不错,真的不错。'
舒畅笑笑,说:'他年轻,没经验,你不要太多表扬他。'
朱怀镜说:'舒天真的不错。'
舒畅像是找不到话说,只道:'谢谢你。'
朱怀镜顿了片刻,又问:'那篇报道,你看见了吗?'
舒畅说:'看见了。梅次日报和荆都日报都登了。'
'说你高贵、优雅、甜美哩。我就喜欢这句话。'朱怀镜笑着。
'还说我是你的'舒畅没说下去。
朱怀镜说:'我不敢提这句话。怕冒犯了你,对不起。'
挂了电话,朱怀镜心里闷闷的。回家吃了晚饭,他独自呆在书房里。但愿今晚没人上门来,他很想一个人静静。他几乎怕守在家里了,每天都有人按响门铃,不是找他的就是找香妹的。香妹如今是财政局副局长了,找她的人也多。
尹禹夫两口儿早就到了,一个在辅导琪琪功课,一个在带着红玉收拾家务。红玉是向洁乡下的隔房侄女,做事很活泛,人也不显土气。香妹倒是闲住了,坐在沙发里喝茶看电视。结婚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清闲过。向洁总在那里说红玉,这也做得不好,那也做得不好,朱怀镜听着便有些烦。他倒是觉得红玉这孩子很不错的,向洁的唠叨听上去更像是做给谁看的。
听得门铃声响,知道又有人来了。一听是四毛,也就放心了。四毛手里提着个大号旅行箱,望着朱怀镜笑。朱怀镜不说话,也不起身,顺手拿本书翻了起来。他尽量不同四毛多话,要说什么都由香妹说去。香妹将书房门关了,领着四毛去了阳台。香妹同四毛轻声说话,朱怀镜却听得很清楚。
'你今天把上次的帐结了,这次的下次取货时再结吧。'香妹说。
四毛说:'是不是销多说结多少呢?'
香妹说:'你进货是怎么付款的?人家也是寄销?你就当是进货嘛。'
四毛说:'进货多是付现款,也有寄销的,过期销不了的,我可以退货。'
香妹笑笑说:'我同你也成谈生意了。寄销的都是些大路货,我这里可都是些名烟名酒,而且绝对没假货。'
四毛忙说:'要说假货,有时我还真愿要些假货,进价低,赚头大。识货的人并不多。'
香妹有些生气了,说:'你这么说,我这些货倒给你添麻烦了?'
四毛这才软了下来,'好吧,那就一次结一次吧。实在碰上生意清淡的时候,就请姐姐宽限些。'
四毛走了,朱怀镜脸色很不好,说:'你怎么这样?能赚几个钱?'
香妹说:'送人也送不了这么多,何必放在这里生霉落灰呢?'
'我说这样不好,让人知道,把我们人都看小了。'朱怀镜有些生气。
香妹也有气了,说:'这事你别管,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天塌下来,我一个人顶着。你怕我轻松?都得一件件清理了,生怕哪里又藏着钱呀什么的。'
见香妹边说边数钱,朱怀镜就埋头看书去了。香妹数完钱,就拿张报纸包了,也不说有多少,就出去了。朱怀镜略略估了一下,暗自吓了一跳。再一想,这些收入虽摆不上桌面,却都是人之常情,左右都说得过去。平时看着并不显眼,细细一算,数目也太大了。朱怀镜便有些如坐针毡了。可他的确不方便每天晚上为着这些烟呀酒呀同别人推来推去,倒显得很虚伪似的。
过了会儿,香妹带着尹禹夫夫妇进来了。'坐吧,坐吧。'朱怀镜微笑着起身,招呼一声,仍旧坐下。
'怀镜,尹校长想同我们交换一下琪琪的情况。'香妹说。
见香妹的脸上似乎凝着一层霜,朱怀镜便猜想琪琪只怕哪里不好。便交代香妹,'你同红玉说一声,有人打电话,就说我俩都不在家。'回头问尹禹夫,'尹校长,琪琪这孩子在学校怎么样?'
尹禹夫说:'这几天,我找他的几位任课老师了解了一下情况。总的说来,这孩子听话,不惹事,也没什么违纪表现。说实在的,就是太听话了。上课老老实实坐着,可就是精力不集中,有时发呆。老师提问,总要叫几遍他才反应过来。不知是忧郁,还是内向,他总不太与同学往来,碰上老师也不像别的同学一样打招呼。几乎很少听见他主动与同学说几句话。上午第二节课和下午上课,总是打瞌睡。'
听尹禹夫这么一说,朱怀镜眼睛也直了。尹禹夫见了,马上说:'当然,这孩子人倒是聪明。我辅导他功课,就可以看出他上课是没听进去,但我单独同他讲,他接受也还快。我想,朱书记跟陈局长,得抽时间同他谈谈。还有,这孩子原来是这样吗?'
香妹说:'琪琪小学时人还算活泼,就在最近一年多,好像就变了个人,在家也没什么话说,还总躲着我们。我原以为男孩子大了,总会有些变化的,没想到他越来越唉!'
朱怀镜听着,心里很不好受。这一年多,他同香妹的关系一直僵着,难免苦了孩子。如今的孩子啊,比猴还精,大人的事,瞒不过他们的。'只好拜托尹校长和老师们辛苦了。我和他妈的确也忙,每天同他见面的时间不超过四小时。'朱怀镜无奈地叹了一声。
'孩子学校成绩还行吗?'香妹问。
尹禹夫说:'成绩不算太差。最近搞了次单元考试,琪琪在班上总分排第十五位。但按他的资质,应在前几名。其实考试分数并不是评价教育成果的唯一标准。有时学生考得不好,并不一定就是学生的问题,很可能是教育评价体系和评价方法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得培养学生健康的心智和人格。'
朱怀镜点头道:'尹校长说得很对。只是,具体到琪琪,怎么办才好呢?'
向洁笑笑,说:'你们说的是科学,我说个迷信。我听说城外青云庵有个老尼姑,法术很高。小孩子有个什么毛病,让她作作法,很灵验的。我有个熟人,他家女儿有一阵子成天像丢了魂似的,让这师傅作了法,还真的就好了。反正也碍不了什么事,不妨告诉我琪琪的生辰八字,我明天去一趟?'
尹禹夫见朱怀镜夫妇不吱声,就说他老婆:'你呀,就信这一套。'
香妹笑道:'她也是为着琪琪好嘛。'
尹禹夫两口儿走后,香妹出去招呼琪琪睡了,回来仍同朱怀镜说儿子的事。两人都感到束手无策。香妹便说:'是不是按向洁说的试试?'
朱怀镜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好怎么说。'
香妹便打了尹禹夫家电话,告诉了琪琪的八字。向洁说明天一早就上青云庵去。
朱怀镜低着头,手不停地敲着太阳穴,然后说:'只怕同身体状况有关。我看,得带琪琪去医院看看。营养结构、饮食习惯都会同孩子的智力状态、精神状态有关。琪琪不是从小就偏食吗?'
'拿就去看看医生吧,明天正好星期六。'香妹说着,就进卧室睡觉去了。她也不招呼一声男人,就关了床头灯。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微弱而匀和的鼾声。朱怀镜将书房里的灯也熄了。慢慢的,窗外天幕上的星星就清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