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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里,听那岸边鸡鸣犬吠,叹口气道:“定然是到淮北,快回我们老家乡了!”白胜、朱贵、李立先上岸去,将几匹布和乡人商量,换回得几条鱼、百来个鸡蛋,果然地属海州。夹史称宋江为淮南贼.此处本之那山嘴正是云台山东麓。三十六人苦撑得两天一夜,到此不胜疲倦,吃饱后,放倒头呼呼大睡。直到次早红日满空,才醒转来。先前宋江因在水面,不比陆地,和众人商议:“张顺水性最好,推做副头领,专管水面上事。”眉张顺因通水性而被推为副头领,可谓用其所长。按元曲中有张顺水里报怨一种,可知顺系懂水性者此时宋江大病之后,又船上颠簸过度,还要休息一日。便将船移进数里,在大镇市边,和众商船停泊一起。由张顺带领二十人先行上岸,都暗藏兵器.去海州地面探看有无安身之处。再者趁便雇几个工匠修理船只。海水浸透的布匹,也设法摊开,晒在舱面。张顺等进城,一日无事。傍晚,带工匠来将船看过,舵牙的修理费事些.须三天之外,方好出海。宋江等没法,只得多给银两,请他快些。捱过两天,忽然从城里头来的人说:“刚才在州衙前茶店里,听说知州张叔夜点集民壮.十分严急,只怕是于我们事体有关。”宋江连日也进城探过两次,便道:“自然是要办我们,不消问得。我听说海州民壮共一千多人,知州张叔夜甚是风厉。他今天召集,虽然人未必齐,明早定来薅恼我们,我们不可束手待毙。眉与<宋史.徽宗本纪、张叔夜传>所载,适相符合,可知此书并非完全虚悬响壁要发动便在今夜,否则只好弃船逃走。但逃又向甚地方?”周通道:“我昨日听地方人传说,这知州极会捕盗。江湖强人被他拿去二三百,下在牢里。怎地设个法子打进牢去,这二三百人,怕不是我们大大臂助?”宋江道:“我有个主意在此。大家分为两组:水上一组,仍是李、张、阮六位兄弟看守船只,兼为后应;我们三十人算陆地一组。此时各种妆扮虽不应手,也可分几班前后进去,州衙前取齐,看风色行事。你们道此意如何?”众皆赞成。
天尚未黑,宋江等已分头上岸。留在船上六位眼睁睁坐着,心下计算州城和码头这十多里道路。过一会子,天色昏黑,岸上已见灯火,忽然几阵歌声送来水面,眉项羽困于四面楚歌,宋江末路亦有妓女歌声,同有回光反照之概张顺有些懂得,夹回映浔阳楼上道:“唱歌的必是妓女,嗓音倒不错。”便走上岸看来,李俊、张横一同跟去,果然客店里临水,灯火明亮,坐着几个妓女,听歌客人密密层层,有百十位。三个攒进人堆。阮氏弟兄在船头两眼看定城里,始终不见约定的旗花放起。正踌躇时,岸上灯火刷地齐灭,欢声顿息,人声偏嘈杂起来。一刻,客店一棒锣声,沿岸耀出十数火把,眉又有火把出现,却与石秀等用火把意境不同明晃晃簇拥着捆定三人,正是李俊、张横、张顺。
阮小七看见道:“不好了!”拔刀往岸上就跳。阮小二、阮小五没法,索性齐追上岸。那擎火把一伙人,发声喊,往街市急走。三阮随后赶上,早有几十个公人单刀铁尺,拦住三人,步步截斗。阮小二看势头不对,正想招呼弟兄后退,无奈沿水一带已被遮住。三人挤在街心,冲突不去。街面两旁铺子里,无数椅子板凳家伙,都向三人劈头掷下。三人连架连躲,这许多东西,落在身子四周,步步碍脚,挠钩套索,纷纷又到。三人支持不住,齐被拿下。先前三阮上岸时,早有公人趁锣声吩咐众船齐开对港,只宋江这只船没人驶,依旧不动,众公人一面抄小路将拿获的转送进城,一面将宋江来船放一把火。眉又一把火,却与火烧忠义堂不同。细玩此段,作者志在说明因果,警人为恶,可谓苦口婆心十几丈大船,火势烘烘,不减于楼房失慎。
此时宋江等正在海州城下。宋江去时,先叫孔明、孔亮、穆春、穆弘绕道南门,陶宗旺、孟康、李立、朱贵绕道北门,都觑便先放一把火,再到州衙前截杀。自已同杨雄、周通等二十一位,缓缓向东门直进。哪知天未大黑,城门早闭。孙新、顾大嫂先向前叫城,城里问:“什么人?”顾大嫂道:“我们是由乡下来城探亲的。”城里道:“你既是此间乡下人,怎么口音不对?”顾大嫂忍住气答道:“我母家原是山东。”城里人一阵狂笑道:“我就料到是山东,果然果然。”城门仍旧不开。宋江情知不好,和众人商议回船,欧鹏、邓飞道:“我们回船,不是害了城里那八位兄弟么?”宋江顾盼猜疑,顾大嫂早耐不得,叫道:“那边一带城墙,凹进凸出,不用多说,我们跨上去就是了。”衣服一掳,大踏步直上。眉母大虫活现于纸上大家跟踪上得一半,城上一声哨子,火把通明,官兵齐喝道:“狂贼来送死么?”宋江抬头一看,只见那位州官红袍玉带,纱帽乌靴,端坐城楼。城堞上刀枪密布,许多弓弩都开满向前,只是不发。那州官又喝道:“强盗你还不知进退,看见榜样么?”宋江等人一看,才觉手足无措,原来从南北两门进去的八位兄弟,分四对捆在那里。每人面前一条火把,照得明亮。退一步,又见水上火光,心知前后没路。再看城上,又添六个囚徒,眉相从患难者纷纷被系,宋江其何以堪正是李、张、阮各人。宋江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不必更为出丑,大家一起死吧!”说着,兵器往地上“砰”地一丢,仰面叫道:“我们愿甘同死,请州尊发落!”这时城门砉然大开,出来二百名步卒,团团围住。他们更不抵抗,由他捆缚。一时三十六人,统被擒获,官军不曾损折一命。
宋江等到案,略讯一过,人人自知必死,不抵赖。张叔夜判道:“此贼在本州境内,是图劫未成罪名,不为十分重大;但既是邻封大盗,应呈报观察使,听候办理。”眉判词老辣宋江等在州牢十日,因州尊法纪严明,也不曾吃甚大苦头。随又到观察使那里,宋江过堂,也是流水般画了供,便解到京城刑部狱来。不久,宋太公、宋清也都解来。宋江见这胡须皓白、铁索锒铛的父亲,不免良心发现,放声大哭。眉宋太公曾被郓城县捉去,今又铁索锒铛矣,宋江不得不良心发现宋太公、宋清也挥泪不已。刑部讯得:“宋江等屡犯大案,拒捕戕官,直至大兵到来,网开三面特许归降,犹复乘间放火,夺船逃逸。辗转到海州境内,尚思蠢动。势穷力屈,始俯首受系。实属怙恶不悛,应不分首从,一律斩决。宋江之父,与其弟宋清,虽无扶同为逆之迹,但安居贼巢,享受供养,为父者不能教子,为弟者不能谏兄,律以连坐,亦非枉滥,当绞监候。”宋江索性安心等死,幸喜暗中还有念旧情替他们打点的,总算不过为难。眉一线曙光只是一等三个月,不见行刑,长日如年,不胜寂寞。
忽一日,新任熙河路统制关胜,因过班到京城引见,特地来狱中访问宋江等众。宋江等俱憔悴不堪。关胜一见面,先拱手道:“恭喜哥哥,朝廷改元大赦,大众可以望免罪了!”宋江倒无话可说。宋太公叹道:“天呀!赦罪是真的么?”眉人情每当患难获救时,转疑为幻,此中有不胜叹息之概,亦有不胜忻忭之概关胜道“怎么不真?”说着,从靴页里掏一纸呈文底稿来,原来投诚军官四十一人,公保宋江等,从此悔过,决不为非。如其再犯,甘当同罪。宋太公接过看了。关胜又含笑说道:“适才已托人打听过,三四日内,必有喜信。”宋江看到纸尾,列名最先的是卢俊义,往后一排排下去,直到王英为止。内中却不见吴用、林冲的名字。宋江忍不住问关胜道:“小弟有句瞎问,怎地吴军师、林教头名字都不在内?是不是诸位不曾去问过他?”关胜正色,眉“正色”二字有力望着宋江道:“公明哥哥,你应该晓得这个缘故。”宋江道:“委实不晓得。小弟待他们二位,自信并不曾敢有失礼”关胜道:“哥哥既不知,那便恕弟粗鲁,从直说了。他们两位,我和卢大哥都邀约过,异口同声,说是:‘假若保了哥哥,怕对不起晁天王。’”宋江大惊道:“这真是冤枉,晁天王中箭时,我又不在场,这是史文恭射的,于我何干?”关胜道:“据林冲哥哥说:后来捉住史文恭,曾经留意检点,他壶里的箭,没有一枝刻过名字的。而且刻字的箭,和史文恭所佩的弓.也长短不配。事后有一天,两个小校打架,一个说你是放冷箭害晁天王的,我要报仇;那个说诬陷。告到你哥哥面前,你亲自拔剑,把两人齐斩了。吴军师说你怎地如此暴躁,你叫吴军师不用再提。眉笔力干钧,如百川齐汇东海,用以结束全书,可谓胆识过人可有这事么?而且晁天王死后,你哥哥延着不肯出兵报仇;后来倘若史文恭肯得还马,晁天王的仇,也不见得再问。吴军师还有一句话道:‘你哥哥早年结交天下英雄豪杰,所用的钱帛从哪里来?不都是柴大官人津贴!你哥哥得手以后,几回想害他性命。’可有这件事么?”宋江被关胜一顿数说,目瞪口呆,急急地回答不出。关胜又道:“就是这一次,卢员外便说过,论你哥哥平时孝义的名,这回不顾七十多岁的父亲,轻身逃走,也甚不合。只是梁山上事,是我们破坏,不要被江湖上看得太不顾交情,所以只好担保。而且料想这次以后,你哥哥江湖上信用全失,再组不成第二次梁山泊,哥哥要从此明白才好。”关胜说完,起身飘然自去。眉飘然自去,妙不说然宋江回过头,早瞥见三十几对眼珠,一颗颗冒着无限杀气,齐齐向身上射来。宋江坐在杀气之中,不言不语,缩着头,静候赦书。
借关胜口中痛骂宋江一番,是全部结局,后事不必说明更好。秋风
水浒截至七十回戛然中止,士林每以来窥全豹为憾。继施耐庵而作者,有后水浒二种:一名荡平四大寇传,有赏心主人为之序;一名后水浒传,为陈忱著。又有所谓续水浒者,一名荡寇志,为俞万春著。三书皆意有偏宕。复按宋史张叔夜传、侯蒙传、通鉴记事本末、通鉴考异等书,均述及宋江后事。秋风先生以为后事不提最佳。愚以为,为阅者欣赏名著计,正不得不请求善之先生从事赓续,以饱爱读稗官野史者之眼福耳。湘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