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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个时候生了变,屋外忽然就传来了端木纭的声音,让他开门。
他一时心急,只能催着父亲快喝下,谁想父亲莫名地问了他一声:“老三,你这是得了多大的好处?”
他吓了一跳,手里的药碗才不慎摔在了地上。
然后,房门就被端木纭粗鲁地踹了开来。
端木期眼前飞快地闪闪方才的一幕幕,要不是端木纭出现得不是时候,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端木期的心跳越来越快,心脏几乎要从胸腔跳出。
现在这小瓷瓶被端木绯拿走了,等赵太医来了,他会不会看出这药粉的有问题……
想到这里,端木期脸色更白了,惨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父亲……”端木期惊慌失措,只能又一次看向榻上的端木宪,试图解释什么,试图动之以情,然而,当他的目光对上端木宪平静的眼眸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端木宪漆黑的眼睛犹如一口无波的古井,漠然,幽深,森冷,而又平静。
端木期整个人恍如被闪电劈中似的,一动不动。
方才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端木期因为惊慌和心虚,根本就来不及多想,直到此刻再反复咀嚼父亲方才的那句话:“老三,你这是得了多大的好处?”
他才骤然意识到父亲说的好处不是鸿胪寺右少丞之位,父亲指的是他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父亲他早就知道了谭侍郎让他来……
端木期几乎不敢想下去了,彻底呆住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父亲他怎么会知道的?!
端木宪似乎看出了端木期的心思,扯了扯嘴角,终于开口了:“查不查,都不重要。”
他说话的同时,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洒在地上的汤药,然后又看向了端木期,把话挑明:“老三,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难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端木宪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抹嘲讽。他对这个三子实在是失望到了极点。
端木宪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端木绯与端木纭当然也听明白了,此刻姐妹俩再看向洒在地上的汤药,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姐妹俩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眼里都写着相同的感慨,祖父真是头老狐狸!
可想而知,放三叔父进来的人肯定是祖父,而祖父放三叔父进府不是因为心软,也不是因为被哄住了,而是别有所图。
今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祖父布的一个局,三叔父主动踩进了这个局中,一步接着一步……
三叔父这么点心眼根本就不够祖父玩的!
“纭姐儿,”端木宪突然吩咐了端木纭一句,“明天,你对外就说我重病。”
端木纭明白端木宪的意思,他的这个局还没完,这就是祖父的下一步棋,接下来就看对方会如何应对了。
“祖父,您放心。”端木纭立即应下。
端木期直愣愣地看着端木宪好一会儿,眸底晦暗不明,脸上白了青,青了紫,色彩精彩变化着。
再回想一遍从他踏进这屋子开始的一幕幕,端木期这才恍然大悟。
父亲在算计他!!
端木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怒意在这一刻压过了之前的慌乱与无措,眼底燃起两簇火苗,瞪着端木宪厉声质问道:“您竟然设局害我!”
这还是为人父者吗?
他先是抛妻弃子,现在竟然还设局陷害自己的儿子!
端木期感觉心如刀割,对于这个父亲,不知道是心痛多,还是失望多。
在父亲的眼里,根本就没自己这个儿子,自己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棋子,随手可以利用,也随手可以弃。
又开始恶人先告状了!端木绯看着叫嚣不已的端木期,无语了。
端木宪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儿子,眼底微有暗影。
的确,他设了局,在他知道老三为了私利要给自己下药时,就已经决定设下这个局。
所以,他方才装睡把两个丫头都打发了,本来他是不想让这种腌臜事污了两个丫头的眼,只打算事后再跟她们说一下就是,不想两个丫头还是来了。
两个丫头对自己这个祖父的一片孝心毋庸置疑,让端木宪觉得暖心,而端木期则相反,端木宪对他更失望了。
他给端木期设了局,但同时也给他留了最后一次机会。
他想看看端木期到底会不会这么做,要是端木期最后悔了,要是他下不去手,自己就原谅他。
然而,端木宪等来的是又一次失望而已。
失望了太多次,对于这个儿子,端木宪已经麻木了。
任何的亲情都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要彼此维系,彼此付出。
但端木期这逆子只想索取而已。
三十几年的父子之情又如何?!血脉亲情又如何?!
对端木期而言,这些还抵不过一点小小的利益。
端木宪揉了揉眉心,淡淡道:“而你,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太仆寺卿?”
端木宪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他不介意直白地告诉端木期,他知道他和谭侍郎的交易条件,他也知道其中的细节。
端木期闻言又是一惊,仿佛当头被倒了一桶冷水似的。
他也听明白了,心里惊疑不定:怎么会!父亲他竟然都知道了?!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想到这里,端木期的背后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背后的中衣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又慌又惊又怕,更心虚,目光游移。
在这种复杂的心绪下,他的情绪反而更激动了,神情癫狂。
“父亲,您是故意害我!”端木期撕心裂肺地叫嚷着,气得嘴角直哆嗦,“您明明知道却什么也不说,您是故意看我出丑是不是?”
他犹如一头困兽般挣扎着想朝榻上的端木宪扑去,可身子却被两个护卫死死地桎梏住了。
她这三叔父给祖父下药竟然还觉得自己有理了!端木纭简直听不下去了,眉宇深锁,明艳的面庞绷得紧紧的。
她微启红唇,正要说什么,却感觉到袖口一紧。
端木绯拉了拉端木纭的袖子,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话不投机半句多。
端木期这类人也不少见,就觉得人人都欠他,跟这种人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他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只会把一切的过错都归结到别人的身上。
他的庸碌是别人不给他机会。
他的错误都是别人逼他的。
他的失败是别人不配合他……
多说无益,不过是浪费口舌罢了。
所以,端木宪没再多说,只是平静地吩咐道:“把人拖下去,关起来。”
端木期脸色一僵,愤然道:“父亲,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没错,父亲根本就没资格把他关起来,他可是朝廷命官,而且他们已经分家了。
端木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端木期。
两个护卫立刻领命,稍微一用劲,端木期双脚就离了地……
端木期下意识地挣扎起来,离地的双脚在半空中来回晃荡着。
眼看着自己要被拖走了,端木期慌了,那张外强中干的假面具瞬间被撕裂了,露出其下惶惶不安的灵魂。
端木期连连求饶道:“父亲,我错了!”
“那瓶子里的药粉没有毒的,儿子没打算毒害您的。”
“您信儿子,儿子拿这药粉给猫狗试验过的,肯定没有毒。”
“血浓于水,儿子也就是想升官而已,怎么敢弑父呢!”
“父亲,您要是不信的话,您也可以试试看的……”
端木期越说越是理直气壮,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错。
端木宪笑了,笑容疏离,笑意不曾蔓延到眼底,点头道:“是啊,这药粉没有毒。”
“但是,能让我瘫卧在榻,病情加重,无力起身。”
端木宪犀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端木期,字字清晰。
每个字都如一记重锤敲打在端木期的心口,他几乎不敢直视端木宪的眼眸。
端木绯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泛起一层凛冽之气。
端木纭也是眼神冰冷。
屋子里的气温陡然下降,端木期觉得自足底升起一股寒意。
众人的目光如针般扎在他身上,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可那也只是一时的而已。我真没有下毒!”
没错。
他没有下毒,他怎么会对亲生父亲下毒呢!
他是确认了没有毒才会这么做的。
他不是弑父,他只是让父亲在榻上多躺几天,根本无伤大雅。
父亲不过是会在榻上躺几天,却可以换来他的前程,他要是好了,将来端木家也会受益的。
这笔交易是值得的!
端木期眸放异彩,振振有词地又解释道:“父亲,我没有轻信他们的,我也是留了一手的,我从昨晚到今天都在家里试药,试了好几次,确认真的没毒。方才我又刻意只在药中下了一半的分量。您绝对不会有事的!”
他又不是傻的,当然不会全信谭侍郎说的。
端木宪深深地凝视着自说自话的端木期,屋子里静了下来。
端木期见端木宪还是不说话,又道:“父亲,我可以亲自试给您看的……”
“不必了。”端木宪打断了端木期,神情出奇得平静,挥了挥手,再次吩咐护卫道,“把他带下去吧。”
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端木期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都这么解释了,父亲竟然还不谅解他。
他又想痛斥端木宪无情,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心里对自己说,形势比人强。
端木期改口道:
“父亲,我真的知错了!”
“您绕了我了吧。”
“您相信我……”
端木期反复地叫喊着,求饶,认错,哀求,可是两个护卫充耳不闻,强势地把人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