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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铳口此刻朝着地面,早已不再冒烟,但是慕祐景还是隐约地判断出封炎手里的东西是一把火铳。
难道说……
慕祐景想到了什么,右肩上传来的剧痛令他的表情近乎扭曲。
仿佛在回答他心底的疑惑似的,原本侧着脸与端木绯说话的封炎抬眼朝他看了过来,冰冷的目光如一柄利剑般寒气四溢。
眼前的这个青年让慕祐景觉得既熟悉而又陌生,浑身散发着杀伐之气。
慕祐景毫不怀疑对方会毫不犹豫地对着所有阻碍他前路的人挥起利剑……
方才以火铳射伤自己的人果然是他!
慕祐景心下发寒,那股彻骨的寒意急剧地传遍四肢百骸,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退却,才勉强与封炎对视着。
慕祐景心里恨意翻涌,恨封炎,也恨慕祐显。
要不是慕祐显、非和自己相争,他也不会在水里耽搁了那么久,更不会被火铳所伤了!
楚太夫人冷淡地看着慕祐景,约莫也能猜出他在想什么,神色更冷,对着刚刚抵达的楚老太爷大致说了方才的事。
此刻周围有旁人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么多双耳朵听着,楚太夫人也只能委婉地拣能说的说,没有明说她和安平的一些猜测。
不过,楚老太爷是聪明人,又与楚太夫人夫妻多年,默契得很,立刻就听出了她话中藏的一些语外之音。
楚老太爷慢慢地捋着胡须,淡声道:“三皇子殿下,您的伤急需救治,寒舍没有大夫,殿下还是尽快回宫宣太医救治吧。”
楚老太爷这句话等于是下了逐客令。
听到这句话的宾客们越发感觉到章家五姑娘今日落水的事似乎是很不简单。
“……”慕祐景又气又恼,脸上青青白白地变化了好几下,连那惨白的嘴唇也哆嗦了一下。
他咬牙压下怒火,只当做没听懂,目光再次看向了端木绯身旁的封炎,用一种质问的口吻道:“炎表哥,你怎么回来了!”
慕祐景故意还用以前的称呼唤封炎,仿佛他根本就不知道封炎的身世一般。
封炎微微挑眉,懒得理会他,转头又看向了端木绯,眨了下眼,殷切地看着她,意思是,他们寿宴后出去玩好不好。
去试这把新火铳吗?端木绯心里跃跃欲试。
封炎的沉默让慕祐景心中一喜,觉得自己掐住了他的要害,一双眼睛如毒蛇般盯着他,一霎不霎。
慕祐景咄咄逼人地又道:“炎表哥,你可是奉命出征,回京怎么也不上个折子?!”
慕祐景这两句话分明就是在斥封炎擅自离开怀州,私自回京。
周围的宾客们自然也都听懂了慕祐景的意思,三三两两地交换着眼神。
三皇子还真是巧舌如簧啊!
乍一听三皇子像是在斥他违抗军令私自回京,再细品,显然还有一层意思,他分明是在意指他不听岑隐的安排,看不上岑隐呢。
如今这京中到处都是岑隐的眼线,三皇子这两句话分明是在挑拨呢!
想到这里,不少人看着封炎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微妙。
三皇子是在挑拨,但同时他说的也是实话。
的确,他们都没听说封炎要回京的消息。
按照规矩,武将回京,先要朝廷批准,便是凯旋归来,那怎么也得在京城外先递折子,再等召见,才能进城。
像封炎今日这般偷偷进城,回了京又不去汇报军情,反而独自跑来宣国公府见未婚妻,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这行事未免也太没规矩,太轻狂了一点!
一部分宾客们暗暗地彼此对视着,心想:这封炎该不会是仗着军功,就狂了吧?
在军中自然是以军功论地位,但是在朝堂上,可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微妙了。
今日之前,很多人都觉得身为崇明帝之子的封炎是最有机会即位的那一个,可是此时此刻不少人都忍不住收回了这个想法。
以封炎的这种自视甚高的轻狂怕是连得罪了岑隐都不自知,一山难容二虎,看来这场夺嫡之争的结局会如何怕是还不好说啊!
慕祐景也感受到了周围那种微妙的气氛,心里得意。
原本今日的计划失败让他觉得挫败,可是封炎的出现让他心底又升起了一丝希望,觉得对方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慕祐景下巴微昂,勉强在小内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继续道:“炎表哥,你怎么不说话?你无故伤了本宫,那可是……”
封炎觉得慕祐景就跟个乌鸦似的聒噪,越听越烦。
他还想跟蓁蓁说些悄悄话呢!
封炎懒得跟慕祐景说话,直接抬起了右手,手里的火铳对准了四步外的慕祐景。
“……”慕祐景好似被掐住了喉咙般,再也说不出下去了。
他看着那黑幽幽的火铳口,对自己说,他只是在吓唬自己,他不敢再动手的!
理智是这么想的,可是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忐忑,右肩上被帕子胡乱包扎着的伤口也更灼痛了,就像是有人拿火在灼烧着伤口。
除了伤口外,浑身上下都像是泡在冰水中似的冷,冰火两重天。
右肩的伤口失血过多,方才又在湖水里泡了那么久,他的身子像是不属于自己般,虚弱无力,摇摇欲坠,饶是有小内侍搀扶着,他也差点没脚软地摔下去。
这才没半盏茶功夫,慕祐景的脸色更白了三分,扶着他的小内侍心里担忧极了,低声道:“殿下,是不是先回宫去?”
很显然,宣国公府是肯定不会给主子请大夫了,主子的伤可不能再耽误了。
慕祐景阴沉着脸瞪着楚老太爷,脑海中想起了二月时父皇刚刚苏醒时曾经怒斥宣国公谋逆。
果然,宣国公府早就悄悄站到封炎那里去了!
现在宣国公是在帮着封炎当众打压自己呢!!
他不能就这么铩羽而归,否则他堂堂三皇子岂不是成了朝堂上下的笑柄!慕祐景在心里对自己说,神色间阴恻恻的,眼底的阴霾浓得似乎就要溢出来了。
慕祐景勾了勾唇,唇角勾出一抹冷笑,语带深意地又道:“炎表哥,你今日才回京,怕还不知道吧?承恩公府刚刚因为执有火铳被抄家了,承恩公被判了秋后斩首。”
话语间,慕祐景的神色变得从容了起来,似是胜券在握。
只可惜,他浑身湿漉漉的,狼狈得好似落汤鸡般。
周围那些围观的宾客们再次骚动了起来,想起承恩公府被抄家的事,神色间更复杂。
是了,私藏火器可是大罪,封炎今日在众目睽睽下以火器伤了皇子更是在场这么多宾客亲眼所见,抵赖不得。
这件事一旦传到岑隐耳中,说不定当夜东厂的人就要冲去安平长公主府了,说不定明天封炎下了诏狱的事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慕祐景自然能感受到周围那种微妙的气氛,心下稍微畅快了一些,心道:过犹不及,今日也差不多了。
另一方面,慕祐景心中多少也怕封炎这疯子不管不顾又用火铳朝自己射上一枪,他不敢再久留,捂着伤口对楚老太爷淡声道:“宣国公,本宫今日就告辞了。”
这句话听着再寻常不过,但此时此刻,明显透着弦外之音,仿佛在说,今日这笔账他记下了。
慕祐景甩开了搀扶他的小内侍,大步往前走去,在路过封炎和端木绯身旁时,他又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端木绯,神色间柔和了下来,温声道:“端木四姑娘,今日惊吓到了姑娘真是失礼,下次本宫请姑娘看戏作为赔罪。”
慕祐景也没等端木绯回应,话一说完,就继续往前走去,只留下一道令人浮想联翩的背影。
慕祐景当然是故意的。
男人知道男人,哪怕是再豁达的男子,都容不下自己的女人有一丝一毫的二心。
他就是要封炎对端木绯生疑,让两人之间生隙,那么自己才有希望!
慕祐景唇角飞扬,毫不回头地离开了。
几个好事的宾客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禁揣测起慕祐景方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端木绯与三皇子之间还有什么“瓜葛”不成?
数道目光意味深长地在端木绯与慕祐景之间扫视着,有揣测,有思忖,有怀疑,有打量……
端木纭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封炎直接转过了身,手上的火铳口再次对准了慕祐景的右肩。
周围其他的宾客们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表情仿佛在说,封炎他该不会是要……
仿佛在验证他们的猜测般,封炎再次叩动了扳机。
“砰!”
震天的火铳发射声再次如雷贯耳地响彻在空气中,似乎连周围的那些柳树都浑身哆嗦了一下。
下一瞬,男子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慕祐景右肩上那个才刚被帕子包扎好的伤口再一次被击穿了,原本就没愈合的伤口伤上加伤,汩汩地流出殷红的鲜血。
“殿下!”小内侍失声尖叫了起来,再次扶住了慕祐景的胳膊。
周围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众人皆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若非亲眼目睹,谁也不敢相信封炎竟然一而再地以火铳当众射伤堂堂三皇子。
这在大盛百余年的历史上也是闻所未闻,简直是在挑战皇室的权威!
这个封炎狂得出乎人的想象,他这未免也太过恃功而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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