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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也就是北境更危急,才让晋州的问题被人“刻意”地无视了。
晋州之乱、晋州之危其实已经迫在眉睫。
章文澈看得出来,虽然此行去晋州的这个差事有点苦,却是于国于民有利,一旦办得好,就是大功一件,足以让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让他惊讶的是……
章文澈从书案后站了起来,信步走到了窗边,望着窗外那如血似火的枫叶,想起了那个总是一身血红的青年,那个权倾朝野的岑隐。
“为什么……”
章文澈近乎呢喃地低语着,片片枫叶随风摇曳,那片夺目的赤红色深深地映在了他的瞳孔中。
他这道调令未经内阁,是由司礼监直接给的,所以这是岑隐的意思。
问题是,他和岑隐没什么往来啊,只除了一年多前章家孝敬了漕运的三分利以及“卖”了一个温泉庄子外。
可那都是近两年前的事了,岑隐就是要“回礼”,也不会等这么久吧。
章文澈的右手成拳,下意识地在窗槛上叩动了两下,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父亲。”这时,后方传来了一阵打帘声以及女儿熟悉的声音,“吃些枸杞燕窝粥吧,我亲手做的。”
章文澈转过身去,就见女儿章岚浅笑盈盈的笑脸映入眼帘,他温和儒雅的眉目间露出慈爱的笑意,“岚姐儿。”
章岚端着一个托盘缓步朝章文澈走来,姿态端庄,举止优雅而不失轻巧地把那盅燕窝放在一旁的如意小方几上,“父亲,坐下吃吧。”
章文澈怔怔地看着女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仿若未闻。
不知为何,他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念头——
总不至于因为女儿和那位端木四姑娘要好,岑隐为了他的义妹才给了自己这个差事吧?
这怎么可能呢!
“父亲。”章岚见章文澈似乎心神不宁,疑惑地又唤了一声。
章文澈回过神来,给了女儿一个安抚的浅笑,笑道:“岚姐儿,你陪我一起吃。”
章岚的大丫鬟知情识趣,立刻又去取了一盅燕窝粥来,燕窝粥的香味随风弥漫在书房中。
章文澈抛开那纷乱的思绪,既然越想越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至少,他可以确信一点,不管这道调令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这个差事,他必然得接下来的。
章文澈心里有了主意,也就不再纠结了。
他立刻就让人备好了厚礼,然后亲自去了一趟岑府。
本来登门送礼是他的诚意,他以为岑隐不会见他,结果门房却让他进去了。
章文澈这一进去就是半个时辰没出来,等他从岑府出来时,夕阳低垂,天色昏暗,可是章文澈却仿佛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整个人一下子就年轻了好几岁,精神奕奕,神采焕发。
此刻再想到家中的那份调令文书,章文澈的心彻底定了。
他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这一次晋州之行他定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对于原本在翰林院碌碌无为的章文澈突然得了这份差事,京中众人也是议论纷纷,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各种揣测、各种猜疑、各种艳羡等等的声音此起彼伏。
当日去女学参加考试的不少姑娘家都是出身显赫的贵女,她们回府后自然也难免会与家中的父兄母姐以及闺中密友说起画考时发生的事,没几天,京中大部分的显贵府邸都已经知道了章家拒婚的事。
便是原本没在意女学的府邸,得知章文澈的调令后,也把自家姑娘叫去细细地询问了一番。
“做得好,蕴姐儿,你做得好!”刘老爷对于女儿那日帮着端木绯“仗义执言”地指证谢向菱的行为是赞不绝口。
刘姑娘得了父亲的嘉奖,喜笑颜开。
刘老爷捋着胡须,喃喃自语:“果然,岑督主和承恩公府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刘姑娘攥了攥帕子,忍不住问道:“父亲,难道真是因为章家打了皇后娘娘和承恩公府的脸,所以岑督主在提拔章家?”
可不就是!刘老爷自以为真相了。
朝廷中的事本来他也不想给女儿多说,可是如今端木绯在女学读书,女儿又是端木绯的同窗,还是得让她知道些厉害。
“蕴姐儿,以后你在女学里,可要和端木四姑娘好好相处,总之,一切以她为尊。”刘老爷慎重地叮嘱女儿道,神情凝重。
岑隐肯定是得罪不得的。
以岑隐如今在朝中的权势,朝政几乎是完全把控在他手中,说一不二,暗地里已经有人称其为“九千岁”,权利迷人眼,这人一旦曾经位极权利的顶峰,谁又肯心甘情愿地放手?
可想而知,无论将来是哪位皇子登基,岑隐都不可能会放权的。
所以,又怎么能容得下一个所谓的外戚来与他争权呢。
谢家是自寻死路,自讨没趣!
刘姑娘“嗯”了一声,欲言又止。哎,她也想交好端木绯,问题是,女学开学七天了,端木绯也就来了两天而已!
刘老爷没注意女儿的异状,心绪混乱如麻,想着如今朝堂上复杂的局势。
瞧瞧章家,就算是公然打了皇后的脸,拒绝了皇后给女儿的指婚,章文澈都能拿到这么好的差事!
夺嫡的结果到底会如何现在还不如好说,现在这个关口,他们为人臣子的越发要谨慎,一步错,就步步错。
这从龙之功虽然令人垂涎,终究也是将来的事,眼前得好生想想,这功劳到底值不值得。
别从龙之功没拿到,先把一家子全都折进去。
刘姑娘看了看旁边的壶漏,见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父亲,女儿该去女学了。”
刘老爷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去吧,又忍不住再叮嘱了两句:“反正你在女学里要多看多思,不管发生什么,少多嘴少惹事,谨慎行事。除了学业外,最重要的就是与端木四姑娘交好。”
刘姑娘再次恭声应诺,心里想的却是,这位端木四姑娘显然是散漫性子,随性惯了,算算日子,她都已经三天没去上课了,以后还会不会去也还不好说呢。
当刘姑娘抵达蕙兰苑看到三天不见人影的端木绯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不仅是她注意到端木绯来了,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水阁中的不少目光都在望着水阁外端木绯的方向,那些姑娘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
刘姑娘先去了常坐的座位放下了书箱,水阁的窗扇全部大敞着,从她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水阁外的端木绯。
此刻端木绯正坐在湖边的一个凉亭中,慵懒地倚着凉亭的栏杆,垂眸看着湖面,似乎在赏鱼。
刘姑娘熟练地整理着自己的书箱,把第一节课要用的书册取出,她前后也坐了四五个姑娘,前面的两人彼此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着,隐约可以听到“端木四姑娘”、“章五姑娘”以及“谨慎”之类的词飘了过来,很显然,这些姑娘也如自己一般得了家里的叮嘱。
也是,想要交好端木四姑娘的人自然是多了去。
不过,自己也有一个优势,自己之前与端木绯有“仗义执言”的情分,后来还一起去聆音班看过戏,怎么都比旁人要熟悉一分。
刘姑娘深吸一口气,决定过去和端木绯打声招呼,哪怕今天先说上两句话混个脸熟也好。
她才刚起身,眼角的余光就瞟到湖对面出现了另一道有些眼熟的倩影,目标明确地朝凉亭方向走去。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了一件桃红色百蝶穿花刻丝褙子和水红色挑线长裙,弯月髻上佩戴着一对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款款走动时,红珊瑚珠子的流苏摇曳地垂在颊边,在阳光下璀璨生辉。
刘姑娘一下子认出了对方。
这是……
“四公主殿下!”
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惊讶地喊了出来。
女学的学生们都知道涵星也是女学的学生,只不过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宫里的上书房上课,每旬只能来这里上一次课,最近更是一个多月没来了。
最近刚入学的新生们都还是第一次在女学见到涵星。
水阁中的姑娘们看看端木绯,又看看涵星,心里颇有几分感慨:今天这两位居然都来上课了,难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不成?
湖畔的涵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引来了这么人的围观,她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凉亭中背对她的端木绯,风风火火地朝她走去,在距离亭子三丈外的地方蓄意地放轻了脚步。
一步比一步轻,一步比一步慢。
走到凉亭外时,她的脚步放得更轻更缓了,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亭子里,然后冷不防地从后方出手捂住了端木绯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涵星调皮地故意把声音变粗,唇边笑得露出一对可爱的笑涡。
被蒙住眼睛的端木绯弯了弯唇,迟疑道:“丹桂?”
涵星更得意了,再道:“再猜!”
“云华姐姐?”
“再猜!”
“苏苏?”
“再猜!”
“……”
如此反复了几回后,涵星没趣地松开了手,在端木绯的身旁坐下了,“绯表妹,你是不是早知道是本宫?”
涵星还有些不服气,她明明很小心了,而且,她还刻意改变自己说话的腔调!
端木绯笑眯眯地抬起一根白生生的食指,指了指涵星腰侧的香囊,涵星低头一看,这才想了起来。
她身上佩戴的这个香囊里放的香料还是端木绯亲手调配的,有这个香囊的也就寥寥几人。
涵星的郁闷来得快,也去得快,“咯咯”地笑了,心道:顶多下次她不佩这个香囊就是了。
端木绯的眉眼也弯出了一个愉悦的弧度,涵星身上的衣料熏的都是宫里的御香,光凭这一点就瞒不过自己的鼻子。
表姐妹俩各怀心思地相视而笑,笑声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