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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身来,朝船舱外走去。
涵星挽着端木绯的胳膊,笑道:“绯表妹,走走走,本宫请你吃鱼,这可是本宫亲自钓的鱼。”她的小脸上掩不住炫耀之色,“你说怎么烧好?”
之前被她吩咐看顾着鱼的小內侍惊呆了,他还以为四公主是要养着那两尾鱼呢……不过,能给四姑娘吃,那可是那两条鱼的福分。没错。
论起烧鱼来,端木绯可有不少主意,看看而谈道:“这个时节真是鱼儿肥美的时候,我们可以把一尾鱼做生脍,鱼头就做个鱼头豆腐菌菇汤,剩下的鱼肚还可以切丝搭配木耳做个凉拌菜,另一尾鱼就来一道葱香红烧鱼脯!”
表姐妹俩正说道兴头上,后方忽然传来了舒云的声音:“四皇妹,且留步。”
刚走出了船舱的涵星和端木绯转身看去,就看舒云带着二公主倾月和五公主朝露款款地朝她们走来。
舒云看也没看端木绯,直接对涵星说道:“四皇妹,我们一起去探望二皇嫂吧?”
楚青语是几位公主的嫂子,她如今卧病在榻,理当去探望。
涵星虽然不喜欢楚青语,但也要依着礼数,不能太出格了,就点头应了,却是把端木绯的胳膊缠得更紧了,“绯表妹,你跟本宫一起去吧!”
她撒娇地蹭了蹭端木绯,意味深长地对着她眨了下眼,意思是,她就陪陪自己吧,否则自己一个人多没意思。
舒云在一旁无语地看着这对表姐妹在那里表演姐妹情深,差点没甩袖离去。
“……”端木绯根本就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涵星拖走了,心道:就当陪涵星走一趟吧。待会儿,她们再钓鱼去,两条鱼的鱼肚似乎还不够做凉拌鱼肚呢。
舒云找了一个內侍带路,几人就去了二楼的某间船舱。
连翘亲自出来招呼,领着她们进了内室,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又隐约混着一丝血腥味。
周围静悄悄的,气氛略显悲凉。
楚青语正躺在床榻上,两眼无神地看着上方的青纱帐,眼神恍惚,看不到焦点。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舒云、涵星她们来了。
再走近些,端木绯和几位公主就能清晰地看到楚青语的左脸颊上有些红肿,还能看到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很显然,慕祐昌是掌掴了楚青语,而非他说的“推搡”。朝露拉了拉倾月的袖子,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本来在场的几位公主中,二公主倾月最大,该当起姐姐的风范来慰问楚青语,不过楚青语是三公主舒云的亲嫂嫂,因此就由舒云走在了最前面。
“二皇嫂,”舒云在榻边坐下了,柔声问道,“本宫知道你现在一定不好受,不过二皇兄也是无心的……现在他肯定比皇嫂你还要自责……”
楚青语还是怔怔地看着床帐,一个字也没说,恍若未闻般。她像是完全没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失魂落魄。
与此同时,房间里服侍的宫女连忙安排椅子让二公主、四公主、五公主和端木绯坐下。
楚青语没有说话,沉默与尴尬蔓延着。
舒云抿了抿唇,一手抓住了楚青语从锦被下露出的纤纤素手,耐着性子又道:“二皇嫂,你可不要钻了牛角尖,你和二皇兄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别的皇侄。”
舒云的这一握让楚青语有了些许反应,楚青语慢慢地眨了眨眼,心底泛起一股森冷的寒意。
不会有了……他们是不会再有孩子了!
这也许就是命!
她眼底的悲凉愈来愈浓,浓得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吞没,思绪翻涌如潮水。
早在锦山堰时,慕祐昌把那个叫冯兰川的戏子买回来的当天,她就得知了,还是她偶然听到两个小內侍闲聊时说起了这件事。
当时她就奇怪慕祐昌怎么会突发奇想地买了一个戏子回来,就随口问了他一句,慕祐昌告诉她是为了讨好皇帝。她根本没多想,他说什么她就信了,更何况,后来皇帝果然对冯兰川颇为赞赏,因此她一点不曾起疑,甚至还高兴慕祐昌用区区一个戏子就讨了皇帝的欢心。
意外发生在一个时辰前。
她本来陪着慕祐昌一起陪皇帝看戏,戏才唱了不到一半,慕祐昌就离开了船舱。她只当他去解手或者吹风,没有在意,不想,她觉得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然后一股恶心的感觉自喉头涌来。
內侍见她不适,就问她要不要出去吹吹风。
她想想也好,就带着连翘出去了,今日吹的是北风,清凉的秋风吹在脸上就让人精神一振,她干脆就去了船尾,谁想,却看到慕祐昌和王廷惟待在船尾的一间小船舱里,两人正激烈地争吵着。
他们都没有发现窗外的她,说话肆无忌惮。
王廷惟指责慕祐昌喜新厌旧,有了那个戏子后,就不在把他放在心上,慕祐昌一味安抚。
彼时楚青语还听得一头雾水,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直到王廷惟喊叫着说他已经要跟二皇子妃分享慕祐昌,说着什么自古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
楚青语登时如遭雷击般,一下子就明白了。
竟然是这样。
原来是慕祐昌和王廷惟之间竟然是那种关系,原来慕祐昌买下那个戏子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贪恋美色。
楚青语当下只觉得恶心,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外表斯文高贵儒雅的二皇子居然有断袖之癖。
她忍不住就想到了前世。
前世,慕祐昌被今上封为了贤王,人人都赞贤王是一个专情不二的男子,与贤王妃九华县主鹣鲽情深,彼时,贤王妃在京城可算是人人艳羡的对象,当然也偶然有人酸溜溜地说贤王妃是仗着长庆长公主撑腰,骄横跋扈,又善妒,没主动给贤王纳侧云云。
那时,她也曾羡慕贤王妃,觉得对方幸福,觉得对方幸运,不似表哥成聿楠口口声声说喜爱自己,还不是纳了好几个侍妾通房。
所以——
这一世,她没有嫁成封炎,阴差阳错嫁了慕祐昌,她也曾自我安慰过,慕祐昌身份高贵,又洁身自好,将来她会取代九华县主成为别人艳羡的对象;她告诉自己慕祐昌是皇子,将来也有机会问鼎那至高之位,然后把封炎踩在脚底……
虽然渐渐地,她发现慕祐昌有时候发起火来有些可怕,但是他确实没有要纳通房侍妾的意思……
没想到慕祐昌的“专情”竟然是因为他有断袖之癖。
只是想想,楚青语就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前方一片晦暗无光,连她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就站在了船体中央的扶栏边,怔怔地盯着河面。
连翘担心地看着她,似乎生怕她会跳河,跟着从船舱出来的慕祐昌就来了,如常般对她嘘寒问暖,她可以感受到四周的几个宫女对她投以艳羡的眼神。
然而,这种艳羡的眼神在此刻的楚青语看来,只觉得讽刺。
她混乱,她彷徨,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慕祐昌,嗓子像是被什么掐住般,当慕祐昌想要抓住她的手腕时,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她下意识地看向了他和王廷惟方才待过的那间船舱。
慕祐昌无疑是敏锐的,他立刻就察觉了什么,拉着她去了船舱二楼的一间房间,试探地问她刚才去了哪里,又安抚她说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她不说话,她也无话可说,没想到这反而激怒了慕祐昌,他忽然又变成了那个可怕的人,他说宣国公府的嫡女不知道什么是非礼勿听吗,说她家里既然没教好她,他就替她家里好好教教她!
“啪!”
半个时辰前的那一巴掌至今还清晰地回响在她耳边,那一巴掌打得她踉跄地摔倒,肚子正好撞在了案几的棱角上,跟着,她觉得腹痛难当,她的下体还是流血不止……
再后来,连翘急急忙忙地去给她请太医。
再后来,她失去了那个还未满两月的孩子。
……
明明此刻她裹在厚厚的锦被中,她还是觉得仿佛身处冰窖般,浑身冰凉,透彻心扉,冷得她只剩下绝望。
这段时日,她时常觉得恶心,呕吐,但是她一直以为是晕船的关系。
没想到她竟是有了身孕,这个有慕家血脉的孩子本该是她安身立命的保障,却竟然丧命于孩子的亲生父亲之手……
慕祐昌……他,他怎么会下得了手?!
她恨,她怨,她悲,她怒!
只要想到慕祐昌这个男人,想到他的断袖之癖,想到他的凶暴无度,楚青语就觉得心中那节节攀升的浪潮几乎快要将她覆没,她早就站在了深渊的边缘,前面是无底的黑暗,后面是一只无形的大掌在不断地推搡着她,她没法退,更没办法再往前走……
怎么会这样呢?!
她为什么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现在宣国公府不接纳她,连她的亲生父母都不愿意见她,她根本踏不进宣国公府一步;而她嫁的人又是这样一个男人,连孩子都没了。
恍惚间,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粉色身影,她瞬间瞳孔猛缩,如梦初醒,目光如电般射向了对方。
端木绯,对了,是端木绯!
楚青语眼神更冷了,她终于明白是为什么。
是端木绯,都是端木绯害的!
都是因为她这个不该存在的人还活着,才让一切都变得和上一世不同了!
本来自己不会和宣国公府决裂,本来自己可以风风光光地嫁给封炎,将来有一天凤临天下,成为天下人羡慕的对象。
都是因为端木绯才把自己逼得走到了如今这个窘境!
端木绯这个人就不应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