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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抒己见。
有的监生觉得如今南境战事未平,需要武将镇守边关,不能寒了他们的心;有的监生认为事出偶然,未免刑罚太重;也有的监生觉得当以法为重,有道是“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如此才是治国之道。
一连三天,那些监生们都在课余的时间讨论这个话题,即便是八月二十四日端木珩在露华阁宴请一众同窗亲友亦然,众人分成几派,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一个个都慷慨激昂,差点就演变成了一场辩会,谁也不能说服谁。
直到八月二十六日,这件事还没有消停。
课后,一众监生正讨论得激烈,有人匆匆地跑了进来,嘴里高喊着:“你们猜猜隔壁女学发生了什么?”
课堂里,正说到激动处,几个学子争得面红耳赤,大都没注意来人,其中一个旁听的青衣监生挥了挥手对来人道:“张兄,你没见我们这里正忙着吗?!”
那张姓监生被泼了一桶冷水,却毫不在意,急切地接着说道:“方才先永安伯季成天的独女来了惠兰苑,求戚大家能为她递牌子进宫,她要将一半家财赠于朝廷,用于南境的战事。”
这一句话令得满堂静了一静,原本还在辩论的人一下子都转移了注意力,齐刷刷地朝那张姓监生望去。
跟着满堂哗然,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监生都情绪高昂亢奋,目露异彩,一下子就把丁中庆他们的事抛诸脑后。
听张姓监生说到“季姑娘”,端木珩便想起了那日在府里与自家四妹妹在一起的那位季姑娘。其实那天他在回避的时候,不经意听到了四妹妹与对方说的一两句,本来非礼勿听,却不知为何,他没有走开。
端木珩抬眼望向了窗外那随风摇曳的槐树,眸光微闪。
她真这么做了?!
端木珩忽然就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慨叹,四妹妹看人眼光极准,她当然不会随便给人提这样的建议。
四妹妹敢说,而她也敢做……
端木珩抿了抿薄唇,嘴角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微笑。
周围其他的监生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件事:
“那位季姑娘是不是先永安伯季成天之女?我记得季成天当年可是状元郎,还做过豫州布政使!”
“没错没错。我也记得,十七岁的状元郎可不多见!”
“当年季家老太爷把一半家产都进献给了朝廷,用于镇压西南之乱,实在是大义!”
“这位季家姑娘真是不负祖辈与父辈之英明,大义也!”
“……”
那些个监生们越说越激动,一个个都热血沸腾,目露钦佩之色。
谁人不知季家家财万贯,这季家姑娘能毅然把一半家财献于朝廷,实在是深明大义、心怀天下。
端木珩当然也听到了,眼睫微微扇动了两下,右手成拳随意地在书桌上轻轻叩了叩。
忽然,那个青衣监生站起身来,问那张姓监生道:“张兄,那位季姑娘可还在隔壁惠兰苑?”
张姓监生点了点头,“还在还在。戚大家以前与永安伯有过几面之缘,听说现在正和季姑娘在叙旧呢!”
青衣监生笑了,提议道:“各位同窗,反正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不如我们过去瞧瞧这位心怀大义的季姑娘如何?”
这个提议可谓一呼百应,那些监生们纷纷起身,有人好奇,有人敬佩,有人想凑热闹,也有人说想要去向这位季姑娘致敬……
端木珩也跟着他们站起身来,顺手拎起了刚收拾好的书箱。
一众监生有说有笑地出了课堂,朝着国子监的大门方向去了。
众人出了国子监,就见惠兰苑的大门还紧闭着,显然女学还未下学。
惠兰苑平日里不招待男客,众人只得候在了大门口。
今日国子监下课比平日里早了半个时辰,这时还不到午时,太阳高悬在碧空之中,炽热的阳光晒在头顶上,简直快要烧起来似的。
没一会儿,就见蕙兰苑的大门“吱”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等在那里的监生们登时就伸长脖子张望过去,就见戚氏与一个着丁香色交领兰花刺绣长袄的姑娘不疾不徐地朝大门方向走来。
季兰舟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微笑,款款走来,纤细的身形清瘦如竹,皮肤白皙如瓷,浑身散发着一种弱不禁风的气质,让人不由心生怜爱,感觉她仿佛会被一阵风给吹走似的。
一众监生都猜到了这位清丽纤弱的姑娘想必就是那位季姑娘,一道道审视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心里暗道:果然是相由心生啊!
端木珩也看着季兰舟,耳边再次响起了那天她和四妹妹的那番对话,眸子里幽深如一汪深潭……
这时,戚氏和季兰舟并肩走了出来,跨过高高的门槛,在门檐下停下,与此同时,车夫赶着一辆青篷马车也惠兰苑的大门口停下,等着季兰舟上车。
戚氏转身看着季兰舟,含笑道:“姑娘高义,我甚为佩服,必定竭尽全力,助姑娘一臂之力,姑娘且等我的消息。”
“多谢戚大家。”季兰舟郑重其事地说道,优雅地对着戚氏福了福,“那我就告辞了。”
跟戚氏道别后,季兰舟款款地走到了马车前,一手搀上丫鬟的手,正要提着裙裾上马车,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隔壁的国子监,正好对上了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季兰舟一下子就认出那个着湖蓝直裰的少年是端木四姑娘的长兄端木珩,便对着对方微微颌首致意。
端木珩也对着季兰舟点了下头,算是回礼。
季兰舟没再停留,搀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接着车夫吆喝着挥鞭,马车沿着鸣贤街驰去,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就在前面的交叉路口右转。
众人这才收回了目光,一个灰衣监生上前了几步,主动与戚氏作揖行礼:“戚大家。”
国子监就在惠兰苑的隔壁,在场的不少监生平日里偶尔也会与戚氏说上几句话,大都对这位大家颇为敬佩。
蓝衣监生接着道:“学生与几个同窗方才听闻那位季姑娘打算捐出季家一半的家财赠于朝廷,用于南境的战事,可是真的?”
“正是。”戚氏坦然地点头道,“季姑娘方才说,南境两年战事未息,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前方将士与百姓死伤不计其数,亡父昨夜给她托梦,怜百姓疾苦,令她为国为民尽一份心力。她是一介弱女子,不能奔赴战场,为国厮杀,也只能献出些钱财,尽些绵薄之力。”
听戚氏道来,那十几个监生不禁都面露敬佩之色,情绪又高昂激动起来,赞不绝口:
“这位季姑娘果然是高义,堪称女中豪杰!”
“是啊,她一介弱女子尚且心怀天下,心系一方百姓,实在让我等汗颜啊!”
“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
一片此起彼伏的赞誉声中,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忽然说道:“我听说季姑娘如今正寄住在宣武侯府,这侯夫人想要求见皇后也并不难,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来请戚大家帮忙呢?!”
周围登时静了下来。
那些监生们大都面面相觑,神情各异,或是皱了皱眉,或是面露怀疑之色,或是沉吟思量着,或是不以为然。
静了几息后,一个靛衣监生有些迟疑地猜测道:“各位同窗,你们说,那位季姑娘会不会是故意在为她自己造势?!”
“卓如,慎言。”一个平朗的男音紧接着说道,四个字简练明了。
众人都下意识地循声看向了端木珩,端木珩神色如常地站在那里,形容如朗月清风。
几位监生又是一阵面面相对,虽然都没再说话,但是他们的神情与眼神都有些微妙,就像是原本平静的湖面忽然间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很显然,他们对于季兰舟所为也产生了几分质疑。
周围的气氛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戚氏是通透之人,一眼看了出来,那睿智的眸中掠过一抹光芒。
她抚了抚衣袖,眉眼之间似有游移之色,迟疑了一瞬后,叹息道:“本来有些事我不便多说,但是季姑娘如此高义,却遭人误会,哎,我今日也只能搬弄一次口舌了。”
四周的其他人登时沉默了,彼此看了看,气氛又是一变。
戚大家这么说的意思,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戚氏神情严肃,语气委婉地接着道:“季姑娘之所以求到我这里,而不是求宣武侯夫人,只是因为‘不能’。季姑娘这次要捐的家财足有数百万两,侯夫人……”戚氏说着似有犹豫之色,斟酌着用词,“怕是侯夫人觉得她年纪小,年轻气盛……”
周围又静了一息,接着那些监生一时哗然。
这些监生能进国子监读书,也许有几分书生意气,却不至于真是读书读到把脑子都读傻了。
戚氏说得虽然婉转,但是言下之意昭然若揭,他们稍微一思量,就都领会到了戚氏的言下之意,神情复杂。
一个疑问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众人心中——
季家人要捐季家的家财和宣武侯府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也就是说……
“莫非是宣武侯府把持着季家的产业?”有一个青衣监生忍不住出声道。
另一个蓝衣监生迟疑着接口道:“那位季姑娘父母双亡,年纪也不大,由外祖家为她操持着家业那也没错啊……”
“财帛动人心啊!”那张姓监生意味深长地叹息道。
谁人不知季家有着金山银山,一个孤女几年的吃喝用度又能用的上多少。
又有人不太确定地说道:“也许宣武侯府也是一片好意……”
这句话实在是单薄无力,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更何况是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