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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他和耿海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彼此的瞳孔里看到了同样的顾忌。
“母亲,您莫急。”耿安晧柔声安抚耿夫人道,“这件事总要慢慢谋划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不能让皇上觉得是我们耿家非要嫁女儿入皇家。”
儿子的话耿夫人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一些,她有些犹豫,捏了捏手里的帕子。
见母亲的神情冷静了不少,耿安晧话锋一转:“母亲,您有时间替妹妹张罗亲事,不如也想想儿子,儿子都二十二岁,膝下还没香火呢。”
一说到长子的婚事,耿夫人就发愁,念念叨叨地说道:“你啊,我哪里不顾你了,都给你说了几个人家了,你个个都不满意,一会儿嫌弃这个,一会儿嫌弃那个,总能挑出鸡毛蒜皮的毛病来。”
耿夫人越说越是心烦,她这个儿子啊,委实是挑剔,说这个姑娘长得矮胖,那个姑娘是大饼脸,给他寻个苗条的瓜子脸,他又嫌人家姑娘声音难听……
这儿女真真是上辈子来讨债的!
耿安晧搀着耿夫人笑眯眯地往外走,道:“母亲知道儿子想想娶谁的,”他近乎撒娇地说道,“母亲您就多疼疼儿子,替儿子再想想法子啊。”
说话间,母子俩就跨出了门槛,耿夫人心里无奈,叹气道:“你啊你,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放不下那个端木纭啊,我养了你二十几年,到现在才知道你还是个痴情种了。”
耿夫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终究还是被儿子给哄走了。
耿安晧静静地站在檐下,目送耿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微收。
屋檐的阴影下,耿安晧那张俊朗的脸庞透着一丝清冷与深沉。
直到耿夫人出了院子口,耿安晧才转身又回了厅堂。
厅堂里只有父子二人,空荡荡的。
耿安晧亲自给父亲奉了茶,之后才在下首坐下了。
耿海饮了口热茶后,放下了手里的茶盅,看着眼前他最引以为傲的这个嫡长子,神色有些复杂,问道:“阿皓,你还在惦记端木家的大姑娘?”
耿安晧微微一笑,没有否认,垂首喝茶。
耿海的额头又开始隐隐抽痛,想到端木宪最近给他找的那些麻烦,就心绪纷乱。
问题是,儿子迟迟不肯续弦也不是个办法,他的这个儿子最出色,国公府将来也是让他继承的,儿子膝下总要有个嫡子延续香火,也同时传承他们卫国公府的荣耀。
和这些比起来,自己和端木宪的那点不和就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耿海心里权衡着轻重,眸光微闪,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把话题转回到了耿听莲身上,“阿皓,对天命凤女的事,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这段时日以来,耿安晧也想过无数遍了,因此父亲一问,他就有条不紊地答道:“父亲,关键还在于这姓孙的女冠。她若是真的,那是我们耿家的造化;她若是假的,那就要看看她是来招摇撞骗的,还是……”
耿安晧没再继续往下说,但是父子俩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耿海摸着下巴的短须,面沉如水。
他早想试试这个道姑的深浅,可是偏偏这件事事关耿家姑娘,他无论做什么,都容易引人多思,所以他才会想以静制动,然而,现在这一步已经被妻子破坏了。
那个道姑如今风头正盛,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妻子去过真元观的事,恐怕是瞒不过去。
“还是要试试这个孙真人才行。”耿海喃喃道。
耿安晧笑着道:“父亲要是有所顾忌,也未必要用我们的人。”
耿海若有所思地动了动眉梢。
屋子里静了片刻,跟着,耿海才又道:“眼看着快过年了,就快封笔封印了。”
总得慢慢谋划,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外面忽然狂风大作,吹得庭院里的枝叶彼此激烈地对撞着,发出噼啪的声响,就如同这府中的人心,激荡不已。
饶是耿海再三责令府中之人不得再言凤命之事,可是这人心又岂是一道命令封得住的,更何况,他管得住府里的人,也管不住府外的人。
紫气东来的事太玄乎了,再结合前些日子孙真人给耿五姑娘批的命,短短几日,来卫国公府送礼示好的人更多了。
正好又逢着快要过年了,不少府邸干脆就借着送年礼的机会,把礼备得更厚了,让门房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一时间,卫国公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卫国公府所在的华裕街更是每天都被挤得水泄不通,蜿蜒的队伍足足排到了临街,倒快要比得上岑府了。
本来还在观望的一些府邸也按捺不住地纷纷登门,卫国公府也成为京中各府关注的焦点,关于天命凤女的传言愈演愈烈,不少人都说得好似亲眼所见般。
临近过年,京城的街头巷尾更热闹了,颇有一种“家无虚丁,巷无浪辈”的忙碌气氛。
端木家如今是首辅府,来送年礼的府邸也比往年又多了不少。
闽州李家和安平长公主府的年礼早早送来了,由端木宪做主都归了长房的私库,老家和其他各府的年礼则一并入了公中。
逢年底,端木宪更忙碌了,府中自有二老爷端木朝去招呼男客,端木朝忙得脚不沾地。
刚送走了一个来客,就又有门房婆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二老爷,有位小公公来了,指名要见大姑娘和四姑娘。”膀大腰圆的婆子喘了口气,继续禀道,“是岑督主送来的年礼。”
端木朝惊得差点没掉下巴。
岑隐给别人送年礼,这端木朝可从来没听说过,他一时心如擂鼓,不知道是惊多,还是吓多。
端木朝愣了愣,下一瞬,就看到另一个婆子引着一个青衣小內侍往这边来了。
这来得也太快了。端木朝几乎是冷汗涔涔了,急忙吩咐身前的婆子道:“还不赶紧去把大姑娘和四姑娘请来!”
婆子连连应和,屋外却是传来了那小內侍略显尖锐的声音:“不敢不敢!让四姑娘慢慢来就是了。再说了,这天冷地滑的,可别急着四姑娘了。”
那个小內侍一副“天大地大没端木四姑娘大”的样子,贴心得很。
“……”端木朝眼角抽了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只能殷勤地连声应是,又招呼丫鬟给对方上茶。
端木朝一直不相信岑隐是真的把自己那个四侄女认作了义妹,直到此刻,看着这个岑隐派来的内侍对四侄女如此恭敬,他的心不禁动摇了。
就在端木朝复杂的心思中,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携手来了。
姐妹俩还没进屋,小內侍已经笑吟吟地起身相迎,直到二人走近,就连连作揖道:“见过端木大姑娘,四姑娘,小的是奉督主之命,给两位姑娘送节礼的。”
他一抬手,跟着来的一个丫鬟就把手里的一个红木雕花匣子捧到了端木纭和端木绯跟前,并打开了匣子。
那是一对和田玉石砚滴,一只刻玉凤,一只雕玉凰,下面是紫檀木的雕莲底托,既雅致又华贵。
端木朝也看到了,眼神更为复杂。这对和田玉石砚滴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是件稀罕玩意。
“这倒是巧了,正好我的砚滴被我不慎敲碎了,劳烦公公替我谢谢岑督主。”端木绯喜不自胜地抚掌道。
端木朝闻言手一滑,刚端起的茶盅差点没脱手。
这对稀罕的和田玉石砚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古玩,是用来收藏赏玩,真给两个小姑娘家家写字时用,那……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小內侍闻言却是笑开了花,他甩甩手里的拂尘,讨好地说道:“督主知道四姑娘喜欢,一定高兴。”
端木纭也笑着令紫藤奉上了回礼:“这是我和妹妹编的一对络子,正适合新年佩戴。”
虽然端木纭给岑府的年礼早就送出去了,但是她还是和端木绯一起备了些亲手做的礼物,是想着过年走亲访友时可以作为一点小小的回礼,也就是凑个趣。
这对络子的图案都是姐妹俩自己琢磨的,独一无二。
小內侍没想到还有回礼,笑得更热乎了,觉得自己这趟差事差事算是十全十美了,待会儿又可以去督主那边多露一会儿脸了。
端木家的两位姑娘果然是妙人儿啊。
小內侍行了礼后,就借口还要回去复命,匆匆地走了。
一旁的端木朝已经看懵了,心里只觉得自家女儿怎么这么不争气,要是她能攀附上岑督主这样的贵人,岂不是就能轻易解除了她和杨家的婚事?!
端木朝看着那个小內侍远去的背影,眸子明明暗暗,终究也没敢提把这份年礼归入公中,心道:还是等父亲回来禀明了情况,再说吧。
事关岑督主,也不是自己能随意做主的。
端木朝有些心不在焉,连姐妹俩行礼与他告辞都没意识到,只是直觉地随口应了一声。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回了湛清院。
端木绯拉着端木纭去了小书房,又亲自把这对和田玉石砚滴拿出来赏玩。
蹲在紫檀木座上的玉凤玉凰精致灵动,放在一起时,二者交颈依偎,神态安详。
锦瑟观望了一会儿,忽然脱口而出道:“四姑娘,这是不是那对‘县圃饮和’玉凤凰砚滴?”
端木绯点了点头,笑眯眯地伸出一根食指在其中一只砚滴上摩挲了一下。
端木纭扬了扬右眉,听锦瑟的语气,莫非这对砚滴还是有什么来历的。
绿萝也好奇地凑了过来,锦瑟解释道:“‘县圃’意为昆仑仙境,‘饮和’出自《庄子》:‘故或不言而饮人以和’,意为享受和乐自在的生活。”
锦瑟还是在这间小书房里的一本《玉器谱》上看到过这对砚滴的图示,这是前朝的太宗皇帝送给太后八十大寿的贺礼,无论玉石的质地,还是工匠的手艺都是超凡的上品。
端木纭低低叹道:“知我者,岑督主也。”
她生平之所求,大概就是如此。
想起以前在北境的生活,可不正是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