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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贺氏亲自进宫来求……
妹妹从小到大没怎么求过她,这叫她如何能忍心拒绝。
反正皇帝也只是想要安抚杨家,没必要一定用端木绮啊,端木家那么多孙女,随便挑个和妹妹没血缘关系的姑娘就行了。
话是如此,这与杨家结亲的人选也需要谨慎挑选,再不能出任何乱子了。
不能是庶女,也不能是嫡长女,嫡长女对任何家族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妹夫一定不会肯。
所以,她把端木家的姑娘排了个遍,才挑了眼前这个小丫头。
这小丫头是长房的嫡女,年纪又小,及笄前当然是嫁不了的。这么拖上个四、五年,等到这件事彻底平息了,就让皇帝撤了指婚的旨意。
贺太后自以为想得很是周全,反正也不过是让这小丫头担个名而已,大不了等她以后出嫁时,自己多赏赐些嫁妆给她份体面便是,到时候,谁又敢私下议论她退过亲呢。
贺太后随意地自腕上拔下一个通透的玉镯赏赐给了端木绯,然后笑容满面地对着贺氏道:“三妹,你家的丫头都养得不错,一个个都跟玉人儿似的。”
“太后娘娘过奖了。”贺氏笑着看了看端木绯,和蔼地说道,“还不谢过太后娘娘。”
端木绯捧着那个犹带着体温的羊脂白玉镯,笑吟吟地福了福身,“谢太后娘娘。”两眼忽闪忽闪,一副天真不知愁滋味的模样。
“这小姑娘家家就是该娇养,姑娘家养得好了,这也是自家的体面。”
“太后娘娘说得是。”贺氏唯唯应诺。
“绮姐儿,”贺太后含笑又看着端木绮道,“你们两个小姑娘别在这里闷着了,带你妹妹去贵妃那里和涵星玩去吧。”
“是,太后娘娘。”端木绮目光发亮地盯着贺太后,整个人焕发着一种异样的神采。
她知道贺太后想必有话和贺氏私下说,才把她和端木绯打发了,十有八九是为了自己的事。
想着,她唇角微微翘起,“温和”地又对端木绯道:“四妹妹,你随我来。”她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带着端木绯离开了慈宁宫。
两个小姑娘离开后,慈宁宫里就静了下来,只有那角落里的白玉四足双耳朱雀卧鼎中静静地吐着袅袅的檀香,清幽冷然。
坐在下首的贺氏审视着贺太后的神色,率先开口道:“太后娘娘……”
“这事急不得。婚是皇上赐的,才这几天就要换人,皇上的面子下不来。”贺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闲话家常般说道,“马上要过年了,年后就是闻春会了。”
闻春会是年后由皇后主持的一个小宴,每年都会宴请一些府邸适龄的公子姑娘,闻春赏乐。
这当然是明面上的说法,其实也是一个皇家举办的相亲宴。
贺氏眸光一闪,试探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借着这闻春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贺太后慢悠悠地捧起了粉彩茶盅,意味深长地劝了一句。
“太后说得是。”贺氏急忙附和道,忍不住朝端木绮和端木绯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外面的天色犹有几分阴沉,天际那层层叠叠的阴云似乎随时要坠下来似的。
端木绮一迈出慈宁宫,就是面色一变,嘴角的笑意霎时就不见了,脚下的步子一顿,目光阴沉地看向了端木绯,那脸色比之此刻的天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端木绯,”端木绮咬牙切齿地念着端木绯的名字,恨恨道,“太后一定会帮我的。别以为你和你姐姐能踩着我往上爬!”祖母既然带她来找太后求情,依太后对她的疼爱,一定会帮着说服皇上的。
说完,她也不理会端木绯会有什么反应,冷冷地甩了下身上的大红斗篷,仰着下巴,昂首阔步地继续往前走去。
端木绯看着离去的端木绮,晶亮的眸子在雪色的映衬下闪着饶有兴致的光芒。
她抿嘴浅浅一笑,跟在端木绮身后朝钟粹宫的方向走去。
慈宁宫在内廷西部,钟粹宫却属于东六宫之一,两个宫殿之间相隔甚远,端木绯与端木绮又只能步行,这一走就超过了一炷香功夫,才看到了金碧辉煌的钟粹宫。
比起宁静祥和的慈宁宫,钟粹宫里生机勃勃。
东侧的暖阁里,除了端木贵妃以外,四公主涵星就坐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端木绯与端木绮并肩走来。
“给贵妃娘娘、四公主殿下请安。”
待二人行礼后,端木贵妃便含笑地招呼二人起身,“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绮姐儿,绯姐儿,你们也许久没进宫来看看本宫了。”
端木贵妃看着二人,神态与语气是一般亲昵。
端木贵妃早就从涵星那里听说了西苑猎宫发生的那些事,知道若非是端木绯及时求了岑隐救下涵星,后果恐怕是不堪设想。如今再看端木绯,端木贵妃的神情中就比五月时多了几分真切。
“绮表姐,绯表妹。”涵星一边唤着,一边招呼端木绯在她身旁坐下,惋惜地说道,“绯表妹,你怎么没带小八一起来?我家琥珀可想念它了。”
端木绯很想说就算她想带进宫,那也要看守宫门的禁军准不准,嘴上却是无奈地说道:“这两天下雪,小八哪里愿意出门。”
“说的也是。”涵星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我家琥珀也怕冷,最近都不吵着让本宫给它开窗了。”
琥珀是涵星的鸟儿黄莺,端木绮当然也是知道的,眉心微蹙了一下,来回朝涵星和端木绯看了看。
家中的几个姐妹中,涵星自小都是与她最要好,如亲姐妹般,可是今天涵星第一句话就是对着端木绯说,神情愉悦。对她,显然是没以前那么亲近了。
仔细回想,好像从涵星秋猎归来后,就很久没与她一起玩耍了,反而和端木绯不知何时竟变得这般熟稔亲热!
端木绮的双手在袖中握了握,眸色微黯,心口的一簇火苗骤然被点燃了。端木纭也好,端木绯也罢,这对姐妹就是存心看不得自己好!
“涵星,我也好些日子没见琥珀了,想念得紧。琥珀是不是又长大了些?”端木绮若无其事地插嘴道,勾唇笑了,笑容灿烂明媚。
“现在已经比本宫的拳头大了一圈。”说到自家的爱鸟,涵星眸中就泛着动人的光彩,又吩咐宫女去把琥珀取来。
“琥珀大得真快。”端木绮抚掌道,“涵星,你可知道曾三姑娘也养了一对黄莺?她与我说,明年她打算孵一窝小黄莺,我已经先找她预定了一只。涵星,你把琥珀养得这么好,可要教教我才好。”
“绮表姐,小黄莺很娇贵的,须得仔细照顾才行……”涵星兴致勃勃地与端木绮说起了养鸟经,端木绮不时询问一句,看着很是认真。
表姐妹俩说得投契极了,端木绯心里也隐约猜到端木绮的那些小心思,也不与她争什么,径自捧起了一旁的茶盅。
一打开茶盖,普洱那清醇的香味扑鼻而来,橙黄色的茶汤清澈明净,端木绯陶醉地嗅了嗅茶香,轻啜了一口茶汤,回味着口中清新的茶香。
端木贵妃笑道:“绯姐儿,冬日喝普洱茶好,正好暖胃驱寒。”
“贵妃娘娘,这是五十年的普洱吧,我可真是有口福了。”端木绯放下茶盅,乖巧地说道。
见端木绯识货,端木贵妃更欢喜了,招呼道:“饮普洱茶容易饿,配些蛋黄酥吃吧。”
端木绯从善如流地捻起一块蛋黄酥。
蛋黄酥香甜浓郁,平日里吃了半块就有些甜腻,可是此刻搭配着口感微苦的普洱浓茶一起吃,正好解腻,恰到好处。
端木绯满足地眯了眯眼,就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儿似的。
吃完一块蛋黄酥后,端木绯以帕子擦了擦嘴角,含笑道:“贵妃娘娘,我吃着这蛋黄酥里加了些许梅花瓣,清香怡人,这宫里的御厨还真是巧思。”
端木贵妃还没说话,一旁的涵星听到了,接口道:“什么巧思,不过是应景罢了。最近宫里的吃食都硬加些梅花,根本就是牵强附会。”
涵星一向有话直说,完全不知道委婉为何物。
说着,她又道:“倒是前些日子外祖父送了一坛梅花酒来,本宫闻着酒香清冽,水酒与梅花搭配得恰到好处。绯表妹,听说那酒是你酿的?”
端木绯点了点头,明眸生辉,笑吟吟地说道:“祖父说皇上喜爱这种梅花酒,皇上可尝过了没?”她弯了弯嘴角,神色间透着一分得意,两分期待。
闻言,端木贵妃原本笑得明艳的脸庞顿时有些僵硬,淡淡地说了三个字:“还不曾。”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到钟粹宫来了,这梅花酒再好,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皇上一定是还没见到这酒。”端木绯有些遗憾地说道,“不然肯定会喜欢的。”
涵星也是这么认为的,惋惜地叹道:“正所谓‘酒香还怕巷子深’呢。”这么好的酒,内廷司送来的那些贡品梅花酒根本比不上,她都馋了好几天了。
“涵星表姐,这你可说错了。”端木绯摇了摇白嫩嫩的手指,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梅花酒最特别不过了,只要在酒水中加适量的梅花花瓣,再用红泥小火炉温上一会儿,就能酒香千里,一点儿也不怕‘巷子深’!”
涵星的眸子更亮了,娇声道:“父皇真没口福!母妃,不如咱们一起喝了吧?莫要辜负了这好酒!”
端木贵妃心念一动,问道:“这酒香当真如此浓郁。”
端木绯一双杏眸熠熠生辉,仰着小巧精致的下巴,自信满满地说道:“那是当然。”
端木贵妃不免有些心动。她伴驾多年,自然知道皇上每日午膳前都会在御花园的湖边散散步,很少有例外。若是这酒香真能如端木绯说的那样,皇上说不定真能闻香而来……
“母妃。”涵星干脆起身来到端木贵妃身旁,撒娇着晃了晃她的胳膊。
涵星三言两语就磨得端木贵妃心软了,笑道:“那好吧,我们就去御花园的暖亭里烧个红泥小炉,温壶酒,观雪品酒,倒也雅致。”若是能见到皇上一面自然是好,不然,就当是哄了女儿了。
贵妃一声吩咐下去,殿内的宫人们就里里外外地忙碌了起来,不消片刻,便带上酒壶、食盒和小炉,一行人往御花园而去。
从琼苑东门进入御花园后,一路往前就是一片清澈的湖水,湖面结了冰,宛如明镜般倒映出蓝天白云以及湖边的假山、梅林和暖亭。
那暖亭就在湖的西北方,倚着一处嶙峋的假山和十几株红梅,此刻园中万物皆被白雪覆盖,假山与红梅在雪中互相依偎,看着倒有几分刚柔并济的味道。
有宫人服侍在侧,一切井然有序,有人负责看炉子,有人管着烧水的瓷罐,有人给主子们沏茶暖手。
宫女把采来的梅花花瓣小心地洒入梅花酒。
当炉子上的水初沸时,宫女眼明手快地把那盛着酒水的青瓷酒壶放入热水中,并把炉子的火势调得小了些,仔细地拿着一把蒲扇小心扇着。
不一会儿,炉子里上的水又发出了哧哧的声音,一股淡淡的酒香从酒壶的小口随着那袅袅升起的白气散发出来,弥漫在空气中,越来越浓郁。
那是一种非常独特的酒香。
醇香中掺杂着甘润绵柔,醇厚中又带着一丝梅花独有清洌,这种香味十分诱人而又不带侵略性,让人不由心生向往……
端木绯深吸了一口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酒香,眉眼弯弯,眸底璀璨如那划过夜空的流星,明亮而耀眼。
这酒香,一定能把人引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