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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拉通想转过头来,可是转不过来。这提醒他爬出去比爬进来还要困难。他低声回了一句“行!”便开始向前爬去。
膝和肘碰到金属表面是相当难受的。金属表面还有尖锐的突出物。一只螺丝的尖端划破了夸拉通的工作服,戳进他的腿,痛得他退缩了一下。他稍往后退,脱开身体,又小心地向前爬去。
由于有光线透上来,冷气管道出口很容易找到。他小心地爬过了三个管道出口,希望铁栅和管道装置牢固。靠近第四个管道出口时,他听得见讲话声了。看来会议已经开始了。使夸拉通高兴的是,声音清楚地从下面传来,而且,伸长脖子还可以看到下面房间的一部分。他想,再过去一个管道,可能看得更清楚些。果然如此。下面那个拥挤的会场,他现在可以看到大部分,包括一个讲台,牙医主席英格莱姆大夫正在台上发言。这个时代杂志人员转了一下身,掏出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尖能发微光的圆珠笔。
“?要求你们,”英格莱姆大夫宣称“尽可能采取坚定的立场。”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象我们这样从事专门职业的人天生是中间分子,在关于人权问题的论战中已经三心两意地浪费了很长时间。在我们自己人之间没有歧视——至少在大部分时间里是这样——过去我们认为这样就够了。总而言之,我们对自己这一阶层以外的事情和压力漠不关心。我们的理由是,我们都是医务专业人员,没有多余时间去管其他的事。当然,这样想也许是对的,即使是实用主义的。可是此时此地——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事情最后纠缠到我们的智齿了。”
这个矮小的大夫停了一下,眼光扫视着听众的脸。“你们都已经听说了这个饭店不可饶恕地侮辱了我们卓越的同事尼古拉斯大夫——这个侮辱是对民权法的直接挑战。作为反击,作为你们的主席,我建议采取激烈行动。那就是我们应当取消我们的会议,集体撤出这个饭店。”
会议室里有好几处响起了惊讶的声音。英格莱姆大夫继续说道“你们大部分人已经知道了这个建议。另一些今天早上才到的人还不知道。我可以告诉大家,我建议的这个办法——对我,同样也对你们——会带来不方便和失望,也会给职业和社会带来损失。可是有时候,当涉及到高贵的良心时,就只能采取最强烈的行动。我认为这一次就是这样。这也是显示我们感情的力量的唯一方法,而且凭这一点我们可以明白地表明,在人权问题上我们干这一行的人再也不能被戏弄了。”
会场上有人叫道“好哇,好哇!”但同样也有人喃喃地说不同意。
靠近会场中间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站了起来。夸拉通居高临下,倾身向前,看到的好象是一个宽下颚、厚嘴唇、戴着阔边眼镜的人在笑。这个魁梧的人宣称“我是从堪萨斯城来的。”会场上响起了一阵友好的欢呼声,这个人挥了挥短肥的手表示谢意。“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问这位大夫。他是不是能向我的老婆解释一下——我想,她象许多其他人的妻子一样,对我们这趟旅行抱着很大期望——为什么我们刚到这里,就马上要转身回家去?”
一个愤怒的声音抗议道“那个不相干!”这个声音为会场上其他人的讥笑声和哄笑声所淹没了。
“就是这么回事,先生,”这个身材魁梧的人说“我要他告诉我的老婆。”他自鸣得意地坐了下来。
英格莱姆大夫红着脸,气愤地站起来说“先生们,这是一件紧急而严肃的事情。我们的行动已经拖延了二十四小时,照我的看法,至少已迟了半天。”
会场上响起了一阵短暂的稀稀拉拉的掌声。有许多人同时发言。在英格莱姆大夫旁边的会议执行主席敲着小木槌。
有几个人接着发言,对尼古拉斯大夫被拒之门外表示遗憾,但是对于报复问题却避而不谈。接着,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站在靠近会场前面的一个瘦长、衣冠楚楚、带着权威神态的人。夸拉通没有听清主席宣布的姓名,只听到“?第二副主席和我们的执行委员会委员”
这个新发言者用冷淡、干脆的声调开始发言“正是由于我的要求,并得到好几位执行委员的支持,现在才秘密举行这个会议。这样,由于知道我们所说的一切都不作记录,而且也许不会被误传出去,我们就可以畅所欲言。我补充一句,我们尊敬的主席英格莱姆大夫却强烈反对这样的安排。”
英格莱姆大夫在主席台上咆哮道“你怕什么?——怕牵连吗?”
那个衣冠楚楚的人对这个质问置之不理,继续说道“我本人厌恶歧视,这一点我对任何人都不让步。我的一些最?”他迟疑了一下——“?最要好的同事都信仰别的宗教,也属于别的种族。我和英格莱姆大夫对昨天发生的事件都感到遗憾。我们意见不一致的地方仅仅在于目前的步骤问题。英格来姆大夫——如果我可以借用他的说法的话——喜欢拔牙。我本人则认为,对于讨厌的然而是局部的感染,处理可以温和一点。”会场里发出一阵笑声,发言者也微笑起来。
“我可以肯定,如果我们取消会议,我们那位不幸未能出席的同事尼古拉斯大夫丝毫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而对于这个专业来说,我们必然会受到损失。还有——既然我们是关起门来开会,我不妨直率地说——我认为,偌大的种族问题,对于我们作为一个组织来说,毫无关系。”
靠近后面有一个声音抗议道“当然跟我们有关系。难道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有关系吗?”可是整个会场里,大家只顾听着,默不作声。
发言者摇了摇头。“不论我们赞同还是反对,都只能代表个人。自然在必要时我们应该支持我们自己的人,等一会我要对尼古拉斯大夫的事件提出一些解决的办法。但是,在其他方面,我同意英格莱姆大夫所说的,我们都是专职医务人员,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其他的事。”
英格莱姆大夫跳了起来。“我可没有这样说!我指出这是过去我们所持的一种观点。我恰恰非常反对。”
那个衣冠楚楚的人耸耸肩膀。“反正是说过的。”
“可并不是那个意思。我的话不容歪曲!”这个矮个子大夫眼中喷出怒火。“主席先生,我们在这里讲话,使用‘不幸’、‘遗憾’这样一些圆滑的词句。难道大家没有看到这个问题比那个更重要吗?难道大家不知道我们是在讨论人权和公正问题吗?如果你们也象我一样,昨天在这里亲眼目睹到侮辱一位同事、一位朋友、一位好人?”
会场里响起了“秩序!秩序!”的叫喊声。主席敲起了小木槌,英格莱姆大夫气得面孔通红,勉强地坐了下去。
那个衣冠楚楚的人有礼貌地问道“我可以继续发言吗?”主席点点头。“谢谢。先生们,我要简单地谈一谈我的建议。首先,我提议,我们将来的会议要在那些不致对接待尼古拉斯大夫和他那样肤色的人横加质问或刁难的地方举行。这样的地方多得很,我相信,我们其余的人也会认为合适的。其次,我提议,我们通过一项决议,谴责这家饭店拒绝接受尼古拉斯大夫的行为,然后,我们应该按原定计划继续召开我们的会议。”
在主席台上,英格莱姆大夫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发言者看了看手里的一张纸。“经过和执行委员会几位委员的讨论,我已经拟了一个决议草案?”
钻在管道里的夸拉通不再听下去了。决议本身无关重要。它的内容可以想象得出;必要的话,事后他可以搞到一份。他现在却观察着下面听众的脸部表情。他判断它们都是一些受过正当教育的人的普通脸孔。这些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夸拉通认为这种欣慰是由于可以避免采取英格莱姆大夫所主张的那种令人不安的罕有的行动而产生的。一本正经装出一副民主的样子,说几句安慰的话,就算把问题解决了。良心上既可以得到宽慰,又不致影响继续在这里开会的便利。会上有一些人提出婉转的不同意见——只有一个人发言支持英格莱姆大夫——但只是昙花一现。会议已经进入了看来是喋喋不休地讨论决议文字的阶段。“我已经拟了一个决议草案?”
这个时代杂志人员冷得发抖——加上其他的不舒服,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冷气管道里已经呆了将近一个小时了。可是他的力气没有白花。他获得了一篇生动的报道,纽约的文体家可以无情地加以改写。他还想到,这个星期他的文章可不会被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