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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之,恐为陛下忧。”元世祖才先后判两人死刑,他们的手下亲信也被惩处,连以前作桑哥政碑的翰林也被波及。所以赵翼指斥“嗜利”的实为世祖本人,因为他“在位三十余年,几与此三人者相为始终”元史的编者则把三人列入“奸臣传”内。我读中国历史尤其留心财政史几十年的经验,则觉得元朝财政税收亟应整理,同时其国家的收入也大可增加。只是在当日专制皇权之下,由二三悻臣主持,必无好结局。而这时候“天下骚然江淮尤甚”以至“民有附郭美田,辄取为己有,内通货贿,外示威刑”也不能说全是诬陷之辞,没有事实上的根据。不过归根结柢,这种种情形还是由于当日无法产生一个确切核实的会计制度,所以“宽仁”则一切马虎“务实”则下端的残虐无法遏止,很难说得是个人的错误,只是忽必烈是一个手段灵活的大政治家,他又亟于要在各方讨好,才不惜归罪于少数的臣下以保全自己的名誉。
这件事情也终忽必烈之世尚没有着落。1291年御史台奏言:“钩考钱谷自中统初至今余三十年(应作三十余年)更阿合马桑哥当国,设法已拯,而其余党公取贿赂,民不堪命不如罢之。”皇帝的旨意则是“议拟以闻”可是以后也没有确切的下文。
所以忽必烈遗留的一套财政机构,既不副实,也很紊乱。耗费于王公贵族之私囊的既多,国库的收入就受影响。所以除了上述3个“奸臣”以游击战的方式增加财源以外,还要靠以战时姿态于法外征集人员与物资。中统正元间他发的钞票还不算过多,继位的皇帝就不能再保持这种纪录,终演成元末的恶性通货膨胀。这种情形也解释了元朝不能成为一个有主体性的朝代之原因,同时也留下了朱元璋必须以铁腕开创他的系统之背景。
忽必烈的宗教政策,也经后人议论,现在看来,他不相信任何宗教掌握着绝对的真理。各种宗教都可以当作行政的工具。如果僧侣方丈修道士之流任为官吏,与他们同信条的人民就容易治理。所以他早年求“闻学才识”的读书人,也遣人在各处寻访“医、儒、僧、道”刘秉忠已出家为僧,他又叫他还俗,给他复姓赐名,参加枢密院(一个军事机构)的会议。他在1265年接见马可波罗的父亲和伯父的时候,还央请他们转告教皇,派一百个天主教的长老僧侣,帮助他管理一个日形壮大的帝国。南宋覆亡时在临安降元的是幼帝赵,当时5岁不到,以后定居大都,也承忽必烈照顾。当时赵17岁,世祖命他到土番学佛,可惜的是我们也不知道此人的下落。
迄至晚年忽必烈改变了他对各宗教一视同仁的态度。喇嘛教的声望逐渐抬头。其实土番喇嘛僧八思巴之尊为国师,事在中统元年(1260年),即忽必烈开始做皇帝的时候。他曾替忽必烈创制蒙文字母,得到皇帝的信用,他以后辞职回国。我们还不能确切的断定为什么喇嘛教初时并不显赫以后地越来越重要的原因。元史释老传说:“及得西域世祖以其地广而险远、民犷而好斗,思有以因其俗而柔其人,乃郡县土番之地设官分职,而领之于帝师。”可能说是因其有实效而见重。但是攻占临安之后,儒士不能抬头,也可能有关。此时可注意的则是以前在他身边占重要地位的汉人如姚枢、许衡、史天泽、刘秉忠和董文炳都在此时前后去世,以后世祖虽说往江南揽访人才,他却再也没有廷纳汉人有如款待以上诸臣者。他还再三说江南官太滥,终忽必烈之身,他未曾开科取士。元朝的吏治,吏重于官,这也经明太祖朱元璋在他的御制大诰中提及。
元世祖还有一段事迹,在历史这发展上相当的重要,此即是他的两次攻日本。
第一次的远征,事在1274年,当时南宋尚未完全崩溃,元军以朝鲜为基地,参加战役的蒙古及高丽兵25000人,用大小船800只。他们占领沿海的几个岛屿之后于十一月廿日在九州北训之博多湾登陆。日军已在当地准备停当等候援兵。当日作战胜负未决,夜中台风来袭,联军决定撤退,一时秩序紊乱,结果淹没海中者达13000人。
第二次远征,事在1281年,南宋已被消灭,远征军的数量大为增加。蒙古与高丽军四万人乘船900只,由北循第一次路线进发,南军由宋降将范文虎率领,共十万人,都系中国人。其船只3500艘,由舟山群岛起航,是迄至近代世界史登场以前最庞大的渡海部队。两军在九州西北角汇合。沿海的岛屿毫无抵抗的被占领,远征军就在博多湾上陆。但是在第一次战役及第二次战役之间,日本的镰仓幕府已动员在元军登陆处建筑了一座长堤,限制了上陆部队人马的活动,战事由六月延至七月,胜负未分,八月初又有台风来袭,船舶倾覆者不计其数,远征军的将领数日后乘巨舰逃回,被遗弃的士兵被日军在滩头围剿,被俘的蒙古人、汉人和高丽人不分畛域的被斩首,迄今博多湾今津及志贺岛尚有所谓“元冠冢”南人之余存者约二三万则被发配为奴。元史“日本传”称“盖行省官(忽必烈已预先立日本行省,其长官包括蒙古高丽汉人南人)议事不相下,故皆弃军归”朝鲜方面的史料称丧失的兵员在一半以上。元史则说中国方面参加的10万人,只有3人逃归,连这3人的姓名也记入元史中。日本方面的资料则称蒙古的轻骑兵不能与日本装甲的士兵对比,同时中国方面的队伍士气低落。这两次战役也创造了日本人“神风”的传说。
日本人两次的将忽必烈派去的使节斩首,又两次的使元军远征惨败,他不得不准备第三次远征。一时中国和朝鲜的海岸忙着造船,水手被征集,海盗受招安,囚徒出狱投效,军队发遣分配。1285年冬,政府预备由长江出口米100万石往朝鲜囤集,好像第三次攻势已箭在弦上。可是“世祖本纪”在翌年年初的纪载称:“帝以日本孤远岛夷,重困民力,罢征日本,召阿八赤赴阙,仍散所顾民船。”在下这决心的时候忽必烈不能没有道义上的勇气。然则他在中国领域以外的发展,如在安南和缅甸,以及最后的攻爪哇,也都没有显著的成效和结果。在这当中,我们也可以看清:在现代社会出现之前,很难能有一个陆上强国也可以同时成为一个海上霸王。其动员既如是的耗费,而人民也要被强迫在他们生活领域不能习惯的方向进展,所以很难能持久。
我们检讨这段历史之余,就觉得虽在700年后人今日想写一部详尽的传记包括忽必烈之一生,仍有相当困难,他的心理因素复杂,有些不见于原始资料。可是要概括元世祖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则不难。他和其他创造中国朝代的人物一样解决了当日一大部分问题,可是也制造一部分新问题(这也是大历史着眼之处,不然中国的历史就不会贯穿各朝代的前后联系)。他不仅统一了从五代十国后期就已分裂的南北,而且以一个征服者的姿态出现,也比较稳健温和。和他作对的侄子海都就曾和其他王子立誓不改变成吉思汗的传统。如此我们也可以说忽必烈至少缓和了蒙古向外发展的残暴。只是蒙古人认为他的汉化过度,中国人则认为尚不够。这也是历史上找不出一个同时管理草原文化与中国精密耕作而产生的文化之共通体制,因之忽必烈到处妥协,他留下的传统也没有真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