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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君乐茷之弟乐泰在五年前的南党之‘乱’后,怨恨朕待皇后、太子不仁,南奔至越国。倘若朕命你伐越,越人用你父亲来做要挟,你当如何自处?”
面临如此抉择,乐羊有些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很久之后才回道:“忠孝不能两全,小臣选择忠于陛下,即便越人将小臣的父亲烹了,做成‘肉’羹送来,小臣也会一口喝下,然后攻越以报仇!”
“善。”
赵无恤淡淡地赞许了他一声,随后说道:“如此,你可以为副将矣,放心吧,朕不会因为自己家‘门’不幸,就见不得别人父子同堂,朕会让你去攻楚,而不是越“
言罢,赵无恤不再理会乐羊,让步辇继续向前,离开帝陵。
帝陵在温县郊区的山里,回程的路途很慢很长,羽林‘侍’卫们守卫森严,伍林已经退下来了,如今做赵无恤‘侍’卫长的是虞喜的儿子,他谨慎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这二十多年里,皇帝不知遭遇过多少次刺杀,当然,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在刺客接近到威胁距离前,就被强弩解决了。
赵无恤倒是不担心,在车驾上打着盹,比不了当年啊,他现在已经很少骑马,出行也少了许多,更别提亲征了
然而当路过温县皇帝行宫一座废弃小殿时,赵无恤却猛地醒了过来,让车驾停了下来,侧目望了过去,他的手,在不为人察觉的时候,在微微颤动。
就是这了。
五年前,就在这里,他亲手杀死了南子!
她经常出没于赵无恤的梦中,模样一如在商丘初见时明丽,穿着一袭紫‘色’深衣袍服,华丽而高贵,纤腰上束了一条缀‘玉’的帛带,乌黑油亮的秀发挽了一个高椎髻,发髻上‘插’着一枝通体洁白别无雕饰的‘玉’笄。眼神妩媚,‘唇’如樱桃,而年纪,依然是倾城倾国的十五岁。
在梦里,他们依然年轻,言笑晏晏,可现实里,二人都老了,心态也变了,‘激’情沉淀,野心滋生。
在这里,被擒获至此的南子向他一一承认那些罪行,如何散步谣言,如何试图毒杀季嬴、赵偃,如何嫁祸皇后和赵恒。若非灵寿公主做了替死鬼,这毒‘妇’的计划几乎天衣无缝。
她是最了解赵无恤内心的人,她通晓他的逆鳞所在,所以也最容易接近成功”但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触碰朕的逆鳞!“赵无恤悲愤地痛斥。
虽然徐娘半老,但依然有万种风情的南子眼中盈满大颗的晶莹泪珠:“因为妾爱陛下之意,一如当初!””应该陪伴陛下左右的,应该是我!能够继承陛下事业的,也应该是我们的儿子!“
看着她那张脸,赵无恤想起无数往事,想起每次偷情时的浓情蜜意,响起自己每次揽住她的腰,拨‘弄’她浓郁黑发,抚‘摸’她的嘴‘唇’、脸颊和耳朵
“我也是。“他如此对她说,含情脉脉。
她抱住了他,她就躺在赵无恤怀中,而赵无恤的手,慢慢扼上她的脖颈,温柔而体贴,却猛地转换成暴力。
在刺‘激’的偷情时,他和她经常玩这种窒息*的游戏,这是在其他妻妾身上体验不到的极乐。
但那一天却不一样
“东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他那能开两石弓的臂膀啊,他那无数次抚‘摸’过她身体的手啊,用上了全力,手指紧紧相扣,陷进颈项!
他压在她身上,南子的脸庞因为缺氧变得‘潮’红,双目瞪大,她的呼吸在慢慢消失,口中咿咿呀呀,像极了二人**极乐时的场景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佳人难再得!”
赵无恤不为所动,他嘶声唱道,然后给了脆弱的脖颈最后一拧,又任眼泪从双目中奔涌而出!
怀中的身体渐渐冰冷,他亲手扼死了这个他爱之如鲨鱼喜爱鲜血,又恨不能生食其‘肉’的‘女’人
这真是一个糟糕至极的故事,但或许,从赵无恤初次遇上她时,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早知如此,或许他也不该改变她的命运轨迹。
回忆起当时的种种,坐在车上,赵无恤重新又闭上了眼睛。
是的,他五年前做了一件大大的错事,导致了悲剧的发生,一对儿‘女’相继惨死,结发妻子也带着对他的怨恨郁郁而终,而罪魁祸首的情‘妇’,也被他亲手扼杀!幸亏他的心已不再能感觉到疼,否则真不知如何承受。
这就是他为王者后付出的代价吧?
但是,既然身为贯通天地人、过去现在未来的真王者,他的心里,就不能藏下太多脆弱与悔恨,他的心志,与逝者的哀伤澎湃绝非一物。
既然做的事情不可渎,那切莫自悲自悯,而应该继续放眼天下!
更何况,还有她在一直陪伴他
一如往常,进入行宫后,‘侍’者都退了下去,因为皇帝陛下不喜欢太多人围着他转,这样他更没有安全感。
“夭夭?”
捶着自己微微变驼的背,迈着有些许蹒跚的脚步,呼唤着她的名字,赵无恤寻寻觅觅。”别喊了,九州之主,一国之君,在宫内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与老翁赵无恤一样,已经是一六旬老妪的季嬴从帷幕内走了出来,她纵然老了,也是一个老美人,穿着一身素衣,因为身体不舒服,今日没有与赵无恤一同去祭拜,而是在宫内举行小祭。”喊了一辈子,岂能不喊?难不成要如农夫农‘妇’一样,直呼你老妻,亦或是,继续喊你阿姊?“
虽然已经封季嬴为皇后,但这个词,经过南党之‘乱’后,赵无恤是喊不出来了。每次听到这个词,他就会看到一双冤屈而悲愤的眼睛,她也是他的结发妻子啊!
季嬴倒是没想太多,淬了他一口,然后便问起帝陵那边的情形,杂草可还有人清除,供奉可还如常?
她说,她总怕若是供奉不周的话,灵子和赵恒的鬼魂会来找她。”这是南党的罪过,是我的罪过,与你何干?“
赵无恤不高兴了,这是他的伤疤,每次季嬴唠唠叨叨地谈及,他都会别过头去不想听,一时间,二人相背无言。
君临天下,可以为所‘欲’为的皇帝,与母仪万民的皇后,竟就这么怄起了气。
这行宫虽大,‘侍’候的人也不少,然而却总是显得空寂冷清,如此一来,他们倒是更像是一对相依为命,家长里短的老头老太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季嬴先叹了口气,起身站到赵无恤身后,扳过他的头。”作甚?“赵无恤没好气地说道。”白发又长出来了。“季嬴的语气很温柔,”我给你剪剪?“”剪不尽,理还‘乱’,管他作甚?“赵无恤很不耐烦。
“别动,过来。”
最终,他还是乖乖地偏过头,任由季嬴摆布。
老夫老妻,四十年之后,他们间的爱情,又重新化为亲情,二人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为姐弟的时候,回到了赵无恤行冠礼的时候
那时候,一身红衣的季嬴亲自为坐在大铜鉴前的赵无恤梳发,佩‘玉’,更衣。少‘女’纤细如葱的手指,拿着‘玉’梳顺着赵无恤乌黑的头发滑下,一缕一缕梳理整齐,还一边抚‘摸’他脖颈上的伤疤
现如今,她的手不再年轻,也有了许多皱痕,却一如往昔的温柔,轻轻取下赵无恤的冠冕,拔出‘玉’笄
然而,赵无恤却一把抢过‘玉’笄,远远扔了出去!在‘门’廊处摔的粉碎!”噗呲。“
季嬴看着紧张兮兮的赵无恤,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从五年前南党之‘乱’后,赵无恤变了很多,具体的体现,就是每次她触碰发笄的时候,赵无恤都会夺走,让它离她远远的,仿佛,是在害怕她会用此物伤害自己似的。”世人可不知道,大昊的皇帝,竟会对小小发笄畏之如虎。“
季嬴取笑他,把这当成是一个怪癖,赵无恤也从未解释过自己的理由,只是闭上眼,任由季嬴为他剪去越来越多,已经无法清除的白发
过了良久,赵无恤才缓缓说道:”这次南伐楚、越,我不打算亲征了,累了,老了,是该歇一歇了。我打算让偃儿挂帅“
季嬴的手,抖了一下,随即又冷静下来,努力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既然做了太子,他就应该承担国事。“”放心。“赵无恤拍了拍季嬴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笑道:”他只是在南阳郡坐镇,有功则归于太子,有过则归于战将,不会有危险。更何况,经过二十年积累,王师无比强大,十倍于敌,楚越必然黯然归降!等到天下安定后,我便会慢慢退下位置,让偃儿主持一切,你我便可畅游山川,若是游不动了,也可以找一个清幽处建座行宫,终老一生。“
他瞥了眼季嬴依然黝黑的头发,自嘲道:“不过看这情形,只怕你要比我活得更久些””休要‘乱’说。“季嬴反握住了赵无恤的手,止住了他的话。
然后,二人四目相对
仿佛那个马厩外的回眸,却跨越了五十个年头。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住了。
美人迟暮,英雄白首,谁都没有逃过时光的追捕,但他们的关系,一如当初,天家无情,宫廷‘阴’谋,都没有影响到一丝一毫。
但这平静怡人的时光毕竟不能持久,才过了一会,就有‘侍’从来禀报,说大工丞鲁班已经在外殿候着了,他这一次还带来了一个人。”该来的,总是会来。“
赵无恤哈哈大笑起来,让季嬴为他重新梳理好发髻,戴上了冠冕,重新变成了那个冰冷的皇帝。
他穿上玄服,迈着步,向外走去,意气风发,走向他等待已久的时刻。”宣,公输子觐见!“
温县行宫中,响起了连续不断的传唤声。”宣,公输子觐见!“
行宫殿‘门’外,鲁班背着手,气哼哼地先行步入殿中。他身后那位黑衣黑袍的年轻人则笑了笑,镇定自若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将长途跋涉的手杖递给‘门’口‘侍’卫,这才趋行而入”远方鄙人墨翟,见过皇帝陛下!“
ps:嗯,下午还有最后一章,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