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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才好。一双父母,六位姐姐,一命赔六命,沈家人已占了天大的便宜。只可惜,自己一时大意,竟中了燕戈行的招,要不然她早就毙命于追魂掌下了。
魏九渊的目光台上台下游移一圈,最后落在了李杜身上,四目相接李杜会意,连忙缓缓地走上前来,贴耳听训:“怎么今日一直未见苏楼牧,她去哪了?”
听了他的话,李杜似乎也才想到苏婳不在,立马吩咐下去:“派人去观澜阁看看苏楼牧在做什么。”
转眼,已有一小队人马冲下高台,策马向着东边奔去了。
观澜阁中,凭栏望水的苏婳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吃酒,此刻,双颊已飞满红晕。她斜倚在窗边,檀香木梳跌落在地,微风吹起罗裙,整个人一副倦怠模样。她有心去看比武,却知常牧风无论输赢,都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结果,索性躲在这里吃闷酒,只等他回来后受罚。常牧风若是输了,依着他争强好胜的性格又怎会善罢甘休,肯定会与师兄拼个鱼死网破。若是他赢了,拿到了至尊令,亦不知又将倒行逆施到何种地步。她只知十三楼和龙羽卫的人早已悄悄安插进了四象岛中,身为十三楼一方楼牧,常牧风是绝无性命之忧的。这样,也便够了。
可是,她千想万想也想不到魏九渊居然会重伤了常牧风。
观澜阁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苏婳警觉,手中酒杯嗖地一下打飞出去,将绘着一枝兰花的窗纸打破后,正中其中一人面门,眼见前面的人倒地,后面一位楼兵再也不敢躲在暗处,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抢道:“苏楼牧饶命,小的只是奉楼主之命来看看楼牧在做什么。”
苏婳微微一笑,索性拎起酒壶,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裙摆一撩,在那人面前蹲下身来,散漫笑道:“如今你看到了,本楼牧在吃酒,要不要陪我吃上一杯。”
“小的万不敢跟楼牧平座对饮,这就去回禀楼主苏楼牧一直在观澜阁中吃酒,哪里也没去!”
一语说完,那人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才爬起身屁滚尿流的向着楼梯奔去,刚跑到楼梯口,却听苏婳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站住!”
那人眉头一皱,心想“完了”,却不得不停下脚步,任凭苏婳发落。
“比武大会举行的如何了,常楼牧胜了几人?”
苏婳抬起头来,将散落到额前的长发盘到脑后,幽幽问道。那人不敢相瞒,一五一十地答道:“常楼牧杀了他师父,又想杀澜沧盟段盟主,被楼主掼了一枪身受重伤,如今全凭忘忧散提气,正与那姓燕的苦战。”
“什么,常楼牧受伤了?”
苏婳听见常牧风受伤,酒已醒了大半,冲上前去,一掌震开挡在楼梯口的楼兵后,三步并作两步向着楼下冲去。酒气夹杂着一股迷人的异香从她的手足间传来,看着她曼妙的身影,以及奔跑中裸^露在外的长腿,被推到一旁的楼兵竟也像是喝了她手中的花雕酒一般,微微醉熏起来。
据说苏楼牧喝酒只喝女儿红,如今却不知怎的,倒迷恋上了这花雕的酸涩滋味。
苏婳一路疾行,待一口气跑到擂台外后,才见擂台周围已被龙羽卫的高头大马围了个严严实实,站在这边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的,又不想去高台之上与魏九渊同席而坐,便行至隐蔽处,避开龙羽卫的耳目施展轻功,呼地一下跳到了顾宅围墙内的一刻梧桐树上。顾冷杉有个癖好,平生偏爱种玉兰梧桐两种花树,玉兰开得早,如今全都败了,满院的梧桐倒是夺了玉兰的俏。
苏婳将酒壶挂在一根枝桠上,站直了身体朝着擂台那边焦急探看,却见常牧风手中天瀑狂舞,半空之中逼得燕戈行连连后退,叮叮当当,剑击之声不绝于耳。
眼见师兄的天瀑剑大有拼命之势头,燕戈行寻了一个破绽,一脚踢出,逼退常牧风后,重新落到了擂台上,举手看时,才见雪澈剑竟被天瀑砍出了多处豁口,最长的一处深入剑脊,若再对击下去,雪澈定会一断两截。
“哼哼,师弟也见识到天瀑剑的厉害了吧,只可惜你的流云不知流落到了哪里,若不然倒是可以跟天瀑斗上几个回合。”
见燕戈行兵器受损,常牧风冷冷一笑,猛将天瀑收至眼前,逆光自上而下瞧了一遍,“我用天瀑剑斩了江寒的狗头,也算是天道轮回,替剑宗报仇雪恨了,也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位叶姑娘,会不会怪我斩了她的大护法!”
此时,鲜血已从伤口的布团里氤了出来,一滴滴落在地上,脸色煞白的常牧风却浑然不觉。若是有足够的忘忧散,能把他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最后一丝气力全都榨干吸净。
“你!”
知他是有意相激,燕戈行低喝一声,索性将雪澈剑丢到一旁,驱动内力,打算以暹罗拳法与师兄较量。
“哼哼,他们都道我是欺师灭祖,为何却不见师弟你的所作所为,你居然与灭了剑宗的红莲教圣使眉来眼去,还唤她什么叶姑娘,你可知她的年龄都能当你姨娘了,哈哈哈。”
常牧风一脸狞笑,白衣上氤氲着大片血迹,左眼中红彤彤一片,方才他所出的剑招每一招都狠绝凌厉,若不是燕戈行轻功比他好,恐怕早已被他手中的天瀑剑撕裂了。
平日里,擅长打嘴仗的燕戈行今日却无心与他争吵,只低吼一声,自擂台上一纵而起,曲肘侧身朝常牧风砸来。他的速度奇快,常牧风已无法接招,只好双腿猛蹬,脚尖贴着地毯斜向后掠开。燕戈行右肘砸在地板上,被震碎的地毯天女散花般四散开去。木屑碎布尚未落地,一腿又已贴地扫出,朝着常牧风小腿啪啪啪踢来。常牧风跳脚闪避的同时,天瀑剑迎空劈下,燕戈行抬臂格挡,只听噹的一声,顶在了剑脊之上的手肘,竟把天瀑剑从师兄手中震飞了出去。常牧风见自己失剑,单足猛顿,飞身上跃打算接剑时,燕戈行右臂却猛地平展,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脚腕,大吼一声,拖拽着他整个人掼摔下来。
轰的一声,常牧风后背着地,只震得地板一通轰隆隆乱响。
“好快的手法!”
常牧风低喝一身,左脚直揣向燕戈行面门,燕戈行只余一只好手无法用左手格挡,只得松脱了右手,任凭常牧风脱逃。
这一幕,直教梧桐树上的苏婳心惊肉跳,不知何时燕戈行的身法居然如此之快了。方才若他用左手挡住师兄踢向面门的一脚,再抡起常牧风来重掼几次,就算常牧风有忘忧散相助浑然不觉疼痛,也定把他全身二百零六块骨头全都摔散了去。
常牧风心有余悸,抽身飞避之时已重新接了当空落下的天瀑在手,身体并未着地,屈膝一蹬一弹,逆转身体,持天瀑剑再次朝师弟刺去。
“呼~”
苏婳长舒一口气,探身坐在了一根稍粗一些的枝桠上,颤落几枚桐花,缓缓飞旋着向顾宅院内扑去。
她侧身而坐时眼神不经意间一撇,却见擂台下一位老妪正缓缓地爬起身来,将一张摔断了琴弦的古琴搂抱进怀中,又颤抖着爬到了旁边一位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旁边。可能因为她身边有死人,台下的看客们觉得晦气,拥挤不堪的人群中,竟为二人散开了一片。此刻,重咳了几声的老妪正艰难地盘腿坐到黑衣人身旁,将一脸青灰的死尸扶起来靠墙壁而坐后,把那架古琴横在了双膝之上。
她裸手硬扯着那根崩断的琴弦,发出咯吱咯吱刺耳的声响,两只皆被勒出了血口的手一并发力,将韧性极强的琴弦拉长,一丝不苟地缠绕在了一起。从她掌心中流出的鲜血一滴滴砸在桐木古琴上,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响。脸上布满沟壑的她笑笑地看着双目紧闭的听云道长,附耳呢喃道:“云大哥,你一声造孽,到死也留下一双冤冤相报的后人,道是可怜不可怜?”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诸葛孔明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曲子败退了司马懿吗,今日,海棠便弹给你听可好?”
……
“那人是谁?”
苏婳这样想着,飞身在桐树间穿梭,待跳到近处的角楼上时,才看清老妪怀中抱着的竟是燕戈行的那架潜渊琴。
“也不知这位婆婆与赵破虏是什么关系!”
苏婳沉吟间,只听琴声缓缓响起,那琴声疾徐有度,先如山风过谷,继如雾锁孤城,一时间苍凉辽远,绵绵不绝。苏婳只觉眼前画面在变,迷迷蒙蒙间思维竟像被那琴声控制了一般,身体里所有恐惧悲伤的记忆像是洪水决堤般涛涛而至,汹涌不觉。
没人知道千年以前诸葛孔明弹奏这只曲子时,大兵压境的司马懿看到了什么。
每个人心中恐惧的东西各不相同,悲伤苦绝也各不相同。
琴声过处,在场的每个人都安静下来,一个个目光呆滞,脸上表情惊恐不已。此时,常、燕二位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眼前幻象层重。
赵海棠原本想着先以幻音之法困住众人,再去救燕戈行和儿子,至于该如何从四象海中出去想也没有想过。
正当众人被琴声所惑,迷蒙之间,却听“当当当”三声锣响,眼前幻境被锣声震碎,光影凋散不复。众人摇头揉眼,仰起脖子齐齐朝着锣声传来的方向看时,才见身受重伤的魏九渊不知何时已从步辇上跳了下来,如今,正把冷凌的那面大铜锣拎在手中。
琴音初始时,魏九渊便察觉到了危险,强行运力护住了心智,众人迷蒙之中,他联想到方才燕戈行以琴破掌的事来,便冲到冷凌身旁,抢了他的大锣,一试之下果然奏效。
“哼”,魏九渊鼻孔微张喷出一股冷气,右手一扬,鼓槌已朝赵海棠方向飞去。
“姑姑!”
燕戈行惊叫一声,来不及多想,便施展轻功,展开右臂,向着飞旋袭来的鼓槌奔去,却好歹慢了半步,鼓槌击在潜渊琴上,梆的一声响,宫、商、角、徵、羽、文、武七根琴弦尽数崩断后,居然把潜渊琴砸得粉碎,飞溅的木屑划过赵海棠的脸庞,割裂了一道道细碎的血口。
“忘川谷外魏某人着了你的道,是因为不曾有防备,今日你敢再起妖音,果真是不想活了……咳咳……”
魏九渊话未说完,铜锣又呼的一下朝这边掷来,眼见就要打中姑姑胸口,燕戈行手臂一扬,竟携着姑姑跳到了那面铜锣之上,借势飞出去几丈远。燕戈行原本想趁乱救人,可是如今沈雪吟、段非烟、段盟主、姑姑还有两具尸首都要救,如此情境下,他深知自己就算长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十三楼和龙羽卫的眼皮子下面全身而退。又何况,四象岛中的客船全都被烧光了,带着这六个人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四象岛的。当下,只有横下心来,与师兄一战到底,拿到了可以号令江湖的至尊令,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阉贼,潜渊琴已毁,何必要为难一个女人!”
燕戈行将姑姑往身后一拦,朝着高台那边大喊道。
魏九渊方才掷锣又牵动了身体中的内伤,紧闭双唇闷咳了几声,在冷凌的搀扶下重新坐回了步辇中。
“魏大人何必心急呢,那老妪的琴声怪异,孤倒是想学学呢,也不知魏大人能不能卖孤一个面子。”
慕容拓怪笑一声,扬了扬手臂,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告诉他们,比武继续,其他事情等分出胜负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