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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第三块木板,球球被一截黑绳吓了一跳,她以为是蛇。但是,借着微亮的天色,球球还是看清了,是一条蛇,死蛇,脑袋被拍扁了,眼珠子突了出来,被人扔在木板边上。
中午曹卫兵来吃白粒丸的时候,拿眼睛幸灾乐祸地瞟球球。曹卫兵脸皮很厚,自从那次请球球看电影,被球球拒绝,他辱骂了球球以后,仍是要跟球球搭腔,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球球才知道自己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但是现在,球球立即猜到了死蛇是曹卫兵干的。曹卫兵分明在用眼神轻蔑地说,走着瞧。今天是死蛇,说不定哪一天,是一条活的,爬进店里,爬到你的床上!
对死蛇的恶心一直令球球胸口憋闷。
啧啧,丝巾红通通的,像月经血。曹卫兵居然还知道女人的事。球球为此一惊,好像被曹卫兵看到过自己的身体,豆腐一样白的脸刷地变了颜色,像被丝巾映染了,憋得通红。
球球背过身去,低头抹桌子,她真的害怕曹卫兵会干出点什么来。球球不敢说话,只希望曹卫兵快点吃了走开,永远不要再来。曹卫兵好像知道球球在想什么,瓷勺子把碗沿碰得叮当响,吃完便说,嗯,好吃,我下次再来。
但是曹卫兵有一阵子没来。
三月初三,乡下人挑了许多开着小白花的野菜上街来卖,一角钱一大把。人们管它叫地菜。三月三这天,用地菜煮鸡蛋,据说吃了避邪,健康,腰不疼。这一天的鸡蛋和地菜一样走俏。三月三已经算是个节日了,不知从哪一年流传下来的。
罗婷叫球球到她家吃地菜煮鸡蛋。这是球球第一次到罗婷家。
罗婷家离断桥很近。从枫林边上往里走,穿过一条很窄的胡同,左拐,跨过五块青石板,就可以走到罗婷家的屋檐下。猫腰进去,便是厨房,往里是一条直线,中间三张门,三道门槛,是他们的卧室。罗婷的母亲,一个矮小、黑瘦的女人,笑容却能使她的面容,以及她灰暗的房子里一片光明。球球想起母亲,母亲的脸,是那种使明亮的房子暗淡的。她们的家里常年昏暗,多半也是缘于母亲的那张脸了。
罗婷的母亲夸奖了球球几句,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罗婷的父亲,那个老实巴交的工人,一直是微笑着,或者是他长就一副微笑的神情,他和他的女人一边细声说话,一边干这干那。罗婷一会叫爸,一会喊妈,把球球羡慕得快要泪流满面。罗中国在自己的卧室里胡乱拨弄他的吉他,似乎是在调弦,但是,始终找不准位置。
哥,你别弹了,快过来吃鸡蛋。罗婷朝里面喊。房子里没反应。哥,球球来了。罗婷又喊。罗中国才从最里边的房子里走出来,过一道槛,再过一道槛,那张冬瓜脸才出现在球球面前。冬瓜脸和球球相视一笑,一双手在自己家里也无处可放,只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放进口袋里又觉得庄重,便又拿了出来。最后,把装着两个鸡蛋的碗端给了球球。
罗婷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便一边偷笑。
球球忽然也有点不自在。
球球不自在完全是因为罗婷,她好像在暗中搞什么鬼。她的母亲又那么慈祥。她像她们家的一个稀客。吃完鸡蛋,球球要求洗碗,被她们的母亲挡开了。反倒给球球泡了一杯姜丝芝麻茶。茶是坐在罗中国的房间里喝的。开始罗婷也在,但过没多久,她屁股冒烟,溜出去后,半天都没见回来。她们的父亲母亲不越雷池半步,有什么需求,也只是站在外面的房间里喊话。
你们,真的一句话也不说了吗?球球问。她想起毛燕说过,那个小教师不肯和罗中国结婚。球球坐在罗中国右侧,嘴里嚼着姜丝芝麻,两只手玩转手中的杯子。
谁和谁?罗中国转过脸,看着球球的一只耳朵。那只耳朵很白,耳垂很圆,他想象上面别着一颗小珠子。
那,我也不知道了。球球用鼻子笑,张望四周。
你围丝巾挺好看,很衬你皮肤。罗中国陷进布沙发里,只有很小的一堆。说这话时,球球并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好像她坐在他对面的墙角里。
托老板娘从县城带回来的。球球慌张地笑,心里忐忑不安,生怕罗中国接下来会说,他看到县长也有一条。但罗中国紧抿了嘴,把吉他抱在怀里。县长的丝巾应该没几个人看到,看到了,也不会有人把她的丝巾和我联在一块。球球松口气,宽慰自己,紧接着说,罗中国,你爸你妈真好。罗中国点点头,说,你爸你妈不一样吗?球球依旧玩转手中的杯子,默不做声。弹首歌来听吧。那天晚上你在林海洋船上弹的很好听。过了一会儿,球球提出这个请求。罗中国似乎老早就知道会有无话可说的时候。罗中国坐正了身子。他人矮,手指头却不短,五个手指头依次流畅地划过琴弦,发出水流般的叮咚声。
就让雨把我的头发淋湿,就让风将我的泪吹干,就像秋风吹落的黄叶,再也没有感觉,就这样,就这样,悄悄地离去房子里越来越暗,罗中国低沉的声音在房子里奔跑,穿过球球的耳朵,擦过皮肤,掠过发梢,钻进心底,随着呼吸跑出来,继续在房子里游荡。球球又想起那个月夜,地上降了霜一样,有点冰冷。她似乎知道了,爱情,除了毛燕那张胖嘟嘟的脸,还有这样一种,埋头间有些哀怨和无可奈何的一种,像县长夜间独自低声哼唱“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但是,县长白天又会把这首歌唱得激情澎湃。
县长是有心事的。球球想。
不过,爱情到底是什么滋味?像白粒丸一样香,吃过还想吃,总也吃不腻的东西么?毛燕每天吃完,都要给师傅阿泰带上一份,说明爱情就是这么一个东西。但是那个小学教师既然喜欢罗中国,为什么又不肯嫁给他呢?等于她只顾自己吃白粒丸,从来也不会想到给罗中国带上一份。一个人吃好东西,有什么意思。吃白粒丸时,球球总梦想着像毛燕那样,能给一个人留一份,或者一块儿吃。于是球球又想,好吃的白粒丸如果放久了,就变了味。罗中国是吃了变味的白粒丸,所以他才这么不舒服。但是变了味,干嘛还要去吃呢?换新鲜的不就行了么?如果是开始没发觉,吃着吃着发现变味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在饥饿的时候,往往是来不及品尝味道的。
别担心,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球球胡乱想着,就脱口而出。好像罗中国真的是吃了变质的白粒丸。
你谈过恋爱?球球的说法让罗中国有些吃惊。
唔没没有。球球结结巴巴。
罗中国摆摆头,没说话。
从罗中国家出来,天快煞黑了。球球低着头走路,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罗中国的身体一直是向她这边倾斜着的。罗中国的手碰到她的手臂,后来一直没有挪开。屋子里不太明亮,她能感觉到罗中国的眼睛,有一阵子粘在她的身上。
罗中国是镇里的人,如果他想娶我,是不是可以嫁呢?球球这么想,这么走。穿过丁香街,快进胡同了,还没想到答案。眼前晃动着一件粉红的毛衣,那是老板娘的,挂在衣架上,正被风吹得一晃一摆的。一股很“妈妈”的温情又从球球心里升起来。
和老板娘聊聊去!球球这么想,身子已经左拐,脚已经朝老板娘家里走去。老板娘家住得很深,楼上楼下两层。楼下关着。球球就从外侧的楼梯往上走。边走边想,怎么开口和老板娘谈这件事呢?就说假如,假如有这么一个镇里的人,想娶我,嗯,像罗中国那样的人,我嫁给他可不可以呢?正想到此处,球球就听到一阵咂吧与呢喃声。她站住了,听了一下,只觉含糊不清,她心跳得急了些,想离开,却又忍不住透过木格子窗户往里面看。这一看不打紧,看得球球大气也不敢出,贴在墙上动弹不得。
球球也没看见人,只看见一个黑屁股压在一只白屁股上,白屁股被压得很扁,像压瘪的乳房那样,不甘心地弹跳。球球也不知那是在干什么,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她情不自禁地凑得更近,只听见一阵像花母猪那样的“哼哼”声。下面的人,被枕巾蒙住了脸,只有脖子以下的部位裸露在外;上面的人,球球只看清了屁股,脊背,后脑勺,以及像木桩一样撑着的手臂。有只黑手正狠劲地推揉一堆雪白的东西,并低了头,脸贴了过去,嘴里发出咂吧咂吧的声音。
“咣当”一声响,窗户上的一串干玉米掉了下来。
球球一阵惊慌,抬脚便跑。
屋里人更是惊慌。
白屁股一把推开了黑股屁,一身白肉的老板娘迅速站起来,扯件长睡衣往身上一裹,朝门前疾奔,只见球球像阵风似的从地面刮过,身体一拐,消失在胡同里。
哈哈哈哈。老板娘关上门,闩好,低下嗓子打一阵狂笑。
什么人?什么人嘛?黑屁股林海洋刚套上一条裤腿,停止了手头的动作。
是球球,那小妹子。老板娘脱掉睡衣,一堆肉跳了出来。
那完了,她要告诉罗婷,那就完了!林海洋已经萎了。
瞧你,咱这是把她吓坏了呢,她哪里知道这种事情,更别提开口说出来了!老板娘胸有成竹。
我就不信,这么大一个姑娘,会什么都不懂。林海洋狐疑,顺便想像了一下球球少女的胸脯。
你看你,说说就痒痒了?老板娘醋意地盯着林海洋的下身。
林海洋真有点来劲了。
姑奶奶,这不都是你挑逗的么?它喜欢的是你呀!林海洋双手圈住老板娘。
得得得,你也不用掩饰,它的心思,我能不知道?我又不是小女孩,还跟你吃这份醋。老板娘媚笑一下。
这就对啦,它对你是顶好的了。林海洋蹭她,心里很轻松。
你就当我是球球,来呀,闭上眼干我呀。
林海洋被老板娘一句话说膨胀了。
黑屁股又紧紧地压上了白屁股。
惟一的办法,就是拉球球下水。老板娘在林海洋的身体下忽然说了一句。
在百合街和玫瑰街的交界处,新开了一个服装店。店面不大,衣服不多,因为店主是一对年轻的姐妹,所以很是热闹。小镇里那拨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更是那里的常客。两姐妹球球见过,到店里来吃过白粒丸。后来几次,曹卫兵携了那个做妹妹的来,两人挺亲热,似乎相好有些时候了。那做妹妹的并不知情,有一个镇里男孩喜欢自己,觉得有些荣耀,也和曹卫兵一样,拿斜眼看人。
球球不在意这些,暗底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姓曹的这下应该安份些了吧。没想到早上开门时,竟看见一只白鼠,也被敲碎了头,白毛被血染成了红毛,尸体龇牙咧嘴。这一次,球球惊叫起来,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再一次感觉那姓曹的不是个东西。
县长从梧桐树下走过来,嘴里念念叨叨地把死老鼠提走了。
球球发现十六块木板上,每一块都溅了血滴,便寻思着要不要告诉老板娘。但是,又怕老板娘怪她惹事,一气之下,把她解雇了,有些得不偿失,因此也就只有默默地忍耐。又见县长从容地替她解决死老鼠的问题,心里觉得有县长在,有了些依靠,稍微有些踏实。
县长每天晚上睡在梧桐树下,好似每夜守护着她。
球球对县长心存感激。于是每天藏好一碗白粒丸,到夜里七八点钟的时候,端出来给县长吃了。也不知哪一天起,她敢靠着县长坐着,并不畏惧地和她说话了。
县长,夏天就要来了,天气不那么冷,你也不用穿那么多了。球球说,把空碗放一边。球球悄悄给县长洗过衣服,县长身上的气味不那么浓,梧桐树下的旧棉絮也撤掉了,给她在别处捡了一张破席子铺了,县长的窝干净了许多。
夏天就要来了,不用穿那么多,不用穿那么多。县长像个回音壁。
呀!县长,你能和我说话了?球球惊喜地喊。
夏天就要来了,不用穿那么多,不用穿那么多。县长重复。县长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像摇篮一样地摇。
哼,还这样。失望之余,球球故意生气。县长不断地摇自己,摇得球球脑袋发晕。县长身上有股味道,不难闻。什么味,球球说不上来,似曾相识。她喜欢闻。她从小对气味敏感。尤其是臭味,她的鼻子一直习惯,从不排斥。相比,她倒觉得比毛燕身上的花露香水好闻。县长呵呵傻笑,亮出自己的白牙齿。县长似乎知道牙齿是球球最感兴趣的地方,因而从不悭吝,总是完整地向球球展示。
白天热闹的街道,到夜晚冷清得肃穆,慢慢地沉下去,就像永远不会醒来。偶尔路过的人,只看见梧桐树下,两个灰糊糊的影子。没有谁在意。脚步零落地一路响过去。有时是一双人造革皮鞋,鞋跟把麻石板街敲得很脆,一下接一下,满是节奏;有时是一双被趿着的鞋子,就会吧嗒吧嗒地,很有动感;有时一双脚会没有声息,像一只猫,贴着路面慢慢地移动。人,是镇子里的也好,乡下的也好,都在夜晚向他的归宿走去。
球球望了望头顶,梧桐树叶密密麻麻,挡住了天空,像一朵浓云罩在头上。飞虫扑打在树叶间,发出沙沙的声音。
县长,下雨的时候,你躲在哪里呢?与其说球球在问县长,还不如说她在问天,问树,问自己。
夏天来了,嗯,不用穿那么多,不用穿那么多。县长不断地念,不断地摇,似乎将这样永远念下去,摇下去。
县长,如果镇子里有一个像罗中国那样的人要娶我,我嫁不嫁他呢?那回我想问老板娘啊,可是我到她家我看见两个光屁股,我吓跑了。老板娘有时像“妈妈”可是她家有两个光屁股。一个黑的,一个白的,贴得好紧。球球不断地说,她也不指望县长能回答她。
罗中国说红丝巾好漂亮啊。当然了,不漂亮我会喜欢么?不过,夏天很快就要来了,我也只有等秋天来的时候再围了。县长,你知道吗,毛燕和镇里的理发师阿泰好了,她说要嫁给他呢。球球说着说着,忽然又看见两道白光,县长正盯着她的脸。球球连忙捉住县长这两道白光,急切地说,你听到了吗,县长,毛燕说要嫁给阿泰呢,她嫁了,我是不是就少了一个人玩了呢?
县长的目光仍是呆滞的,球球不明白她的眼白为什么那么大,或者县长的眼睛原本就是大的。
呵呵呵呵嫁给他,嫁给他,九九那个艳阳天县长说着说着哼起了歌,球球渐渐感到困倦,上下眼皮直打架,她打了个哈欠,说,睡吧,县长,明天再聊。
一连下了几天雨。
乡下人不怎么上街,街上就显得冷清许多,各店铺生意相对清淡。自家有门面摆摊的,搭起了防雨的塑料天棚,有的是稍贵些的纤维质地,且有红一道,蓝一道的纹路。两边的雨棚成为临时的房子,人在下面站着,就听见并不急骤的雨在头顶上叭叭作响。有的棚顶会积一小汪水,店主感觉快承受不住的时候,用棍子朝天棚顶几下,水就“哗啦”一下,向街面倒泼。街上行走的人都没有几个,买东西的更少,所以生意仍是清淡。但店主并不烦躁,知道这该下的雨总得下,该停时也就会停,于是东家和西家聊天,这人和那人说笑,或自己嗑着瓜子儿,看着雨水发呆。理发店的生意也莫不如此。乡下人本来剪头不勤,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花那几个钱,近乎奢侈地享受刮胡子、掏耳朵的服务的。镇里的年轻人,在这样的雨天,也不知道做了发型干什么。看电影院的也没几个人,精心打扮完了无处可去,没有可以展示的机会,所以雨天理发做发型,也算是白费心机。这个时候,阿泰就很清闲。因为进理发店的,大多是等着阿泰那双手。阿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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