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敬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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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读杨家将演义，当看到杨门女将中有一位烧火的丫头杨排风冲锋陷阵大破辽军时，忍不住拍案叫绝。以武立家的天波杨府，一个厨房烧火的丫头尚且如此勇冠三军，她整日一门心思习武的主人还用说吗？

    长大以后，渐渐知道了杨家将里的好些人物都是虚构的，杨排风也是，心中不免有些偶像坍塌之感的失落。谁知前两天夜里偶读世说新语，却真真切切地被感动了一回。

    世说新语﹒文学第四载文﹕“郑玄家奴婢皆读书。尝使一婢，不称旨，将挞之。方自陈说，玄怒，使人曳著泥中。须臾，复有一婢来，问曰﹕‘胡为乎泥中﹖’答曰：‘薄言往诉，逢彼之怒。’”

    起初，我有点诧异。这么点儿小事，也能被世说新语所记载，而且还在文学篇章里？带着疑惑，我又仔细复读了好几遍。猛然，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薄言往诉，逢彼之怒”这么眼熟，原来竟是诗经里的诗句！这一惊非同小可，我赶紧对“胡为乎泥中”进行查找。翻了大半夜的诗经，果然找到了它的出处。它同样也是诗经里的句子。

    第一个婢女问的“胡为乎泥中”句，出自诗经？国风？邶？式微，全诗为：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大意是征人役夫自问天黑了为什么回不了家？自答说还不是因为君王的原因使自己站在泥中露里。也有一种解释，是说女子思念不归家的情人，所以站在露里泥中苦苦等待，但不流行。

    第二个婢女答的“薄言往诉，逢彼之怒”句，出自诗经？国风？邶？柏舟，全诗为：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寐辟有摽。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全诗大意为一个失宠于夫的女子被群妾所欺，遂以柏舟泛流自比，忧愁无眠。自言其心不是可以度量照物的镜子，虽有兄弟但又不可以做靠山。想找丈夫诉说委屈，又恰好遇上他大光其火。又说其心不是可以转动的石头，也不是可以卷起席子，生得华贵娴雅有威仪，是不可以随便被人所取舍的。日月更替，忧心淤积，静心细想，却始终不能像鸟儿一样自由奋飞。

    作为一代鸿儒的经学家郑玄，对中国文化的影响仅从他对身边奴仆婢女的影响中可见一斑。难怪古人用：“家有余粮鸡犬饱，户多书籍子孙贤”的警句来垂训我辈。对郑玄的高山景行我自不待言，对这两位婢女的问答却让我肃然起敬。

    主人好读书，婢女竟也到如斯地步，而且一问一答的调侃台词，引经据典是那么的信口自然和切合实际。这又让我想起诗经？国风？卫？淇奥中的一句“善戏虐戏，不为虐兮”对她俩当时的问答情景是多么的恰当。其可敬之处在于，婢女不因自己地位卑下而自暴自弃，仍孜孜以学并达到了精神境界的另一种高度，做了自己精神层面的主人。

    这一点，难道不可以令我借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