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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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霞带着玫瑰色的红晕躲进沉沉的暮霭，刚暗下来的天空很快让眼前的一切全披上浓重的漆黑隐藏在夜神垂若天云的神秘巨翅下。白天的骚动和喧嚣瞬间被惊呆似的全都凝神屏息，唯恐打破这山脚下万籁俱静的空寂。

    这是一个黑得出奇静得出奇的夜晚，是丹青妙手用浓重的墨色精工的画笔细致勾勒出的一幅写意山水画。我身处画中，对浓笔重墨下的具体物象只能来自平时熟悉的感知。但我不知道这条熟悉的山脚下的小路上会不会响起熟悉地让我心跳的脚步，期盼和猜测全都虚幻在视线内幽深模糊的未知中，只把焦虑和忐忑丢弃在夜色浓重的心头。

    月亮悄悄爬上半山照亮我心头的漆黑时，满山的丁香花在三月初的豆蔻枝头随风而舞。暮春的夜晚草熏风暖，如水的月光劈开浑沌的黝黑让丁香花呈现出老照片一样的颜色。山下何人初见月，山月何年初照人的沧桑悠远伴着漫山的暗香浮动在我的记忆周围。丁香花在我的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它分明有着赭石色的枝条有着鲜绿的嫩叶开满着淡紫色的小花，一团团，一簇簇，满山满洼连成一片飘动的淡紫色的花海。

    青梅竹马的岁月，我们和漫山的丁香花一样灿若云霞。我们常在个头比我们高几倍的丁香花丛中捉迷藏，你经常因找不着我而害怕地哭着喊我，又经常因我不定点地从某株丁香花后突然出现而破涕为笑。到了懂得男女有别的年龄，我常常为没有给你编织一只丁香花环亲手戴在你秀发飘扬的头上而惋惜。那时你曾因我编织的柳梢帽好看而多次要我给你编织一只丁香花帽子，我却总认为那是女孩才做的事而始终没有给你做。有这个惋惜的时候，我才蓦然发现美丽窈窕的你已悄然走进了我的心房。

    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就在这丁香花盛开的月夜。经过几年有意无意的回避，猛然近距离面对时，我们都陷入了不知从何说起的尴尬。后来，你说起继母对你的不好，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得梨花带雨凄凄惨惨。我忘了年龄像小时候一样拥你入怀时，你羞得伏在我怀里再也不抬头。那夜，皎月的清辉洒满了山坡的丁香花，醉人的花香令我意乱神迷，你的初吻让午夜里的我分不清怀中的软玉温香和丁香花香。我只记得你的泪痕是冰凉的，脸是滚烫的唇是火热的。

    我们的初恋被双方父母发现后，为了我们的学业他们几近反目。我知道你的日子更不好过，因为你有一个苛刻的后母有一个不顾家的生父。几年愁绪的离索，我们在苦苦的相思相恋中相互慰藉相互鼓励，可谁知我刚上大学不到一年就收到你要结婚的绝交信。从邮戳上看，你是有意的，你有意将结婚的日期定在了我收到信的日子里，这样，即使我坐飞机回来也阻止不了你的婚礼！

    月上中天，夜很深了，我知道今夜你不会来了。

    冷月的光华让满山丁香花空结的思念和哀怨渐趋清凉和清醒。我才知道你最近的信中为什么总是泪迹斑斑；才知道假期见面时你总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忧伤；才知道你说在文化程度上不配我、要我找一个和你一样爱我的女孩竟然是真的；才知道最后一次分手时你调侃说“见一次少一次”时你明明哭了，却硬说是眼睛疼只是，我所有的才知道都发生在知道你结婚后。而你，今夜不会知道，我用最快的速度在你新婚的第二天夜晚赶回来了，就踟蹰徘徊在你未出嫁时每天必经的这条小路上。只是，永远地迟到了。

    夜凉如水，湛蓝深邃的天际一轮孤月高挂，周围没有一颗星星。我伸手摘丁香花为你编织童年的梦想时，发现所有的花和叶子上都结着一层珍珠般晶莹的露珠，原来，月夜无雨却将凄清的泪水无声地洒落在满山的丁香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