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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漠飞沙中,依稀可见一对少男少女站在人车往来频繁的信道上,僵持不下。
“你走开啦!这一次绝不能让你跟。”俊逸年轻的少男有着夸张的英气。
“你去哪我就去哪。”少女弯起可爱的眉,小手紧抓着少男的衣袖,清纯的五官在烈日下洋溢着玫瑰色的光泽。
“跟屁虫,你知道我这次要去哪吗?”少男眉宇轩昂,朝着日出的那边指着“我要到遥远的东方,听说那里有好多的新鲜事,还有许多武功高强的人,我要到那边去,看看和我们西域有什么不一样,反正,你不能跟的啦!”
“我可以、我可以,娘说我的身子已经强壮很多了,我也没有偷偷把药倒掉,我已经很乖了。”少女急得举双手保证。
少年皱了皱眉,施展轻功,一跃跃至三里之外,”拜托你回去啦!要是让他们发现我的行踪就糟了。”
“你偷溜?”少女惊呼了一声,迈开小碎步又跟上去。
“嘘,小声点,算我怕你行不行,”少男哀声叹气道,”莲儿,拜托你回去好不好?要是让他们发现我偷溜,还把你带出来,我准会被他们打死的。”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跟定你了。”从小到大,身体虚弱多病的莲儿,就只知道这位大哥哥对她最好,她整日整夜缠着他,他都不生气,是个最好的人。
少男翻了翻白眼,无奈的瞧着她费力的小身影,”停,慢着,你就站在那儿,我去偷一匹马出来,我们再走。”
“真的,你答应要带我走了?”
少男回过脸去,不忍见她闪动异常兴奋的眼,”是啦!你乖乖的待在那儿,我没回来之前不许乱动。”
少女大声地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少男的心产生浓重的愧疚,但欲振翅高飞,向往中原的渴望马上凌驾那份愧疚,他迈开脚步,不再回头。
数年后,当他在中原倦极思归的时候,才想起西域那抹单纯信任的小身影。终于他收拾行囊返家,迎接他的,不再是闪动玫瑰色泽的小脸,而是因病重躺在床上的憔悴容颜。
他们告诉他,他多年前离家的那天,她傻傻的站在烈日下等了他一整天,不敢移动,因为怕他找下到她。沙漠上的白天,连健康的人都受不了,何况她这个娇怯弱质的身躯,当天,她便倒下。
她病了,病得相当厉害,从他离开家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离开过床上。
这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少年怀着后悔的心来到少女的床边,当着她的面许下诺言,”莲儿,你放心吧!以后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少女有气无力的瞧了他一眼,匆地摇了摇头,”不会的,你不是个喜欢安定的人,要你陪着我,太辛苦了点。”
“我是认真的。”少男急切地表白。
“如果我死了呢?”少女感动之余,忍不住捉弄他。
“我就一辈子不娶。”他一怔,但口气异常坚定。
他对她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爱,不过,她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他对她有义务。
少女轻笑起来,随后又是一阵轻咳,”你就爱逞能,我瞧你能维持誓言多久。”
在大漠,一成下变的烈日飞沙,在视线可及处,隐约可见苍白憔悴的容颜,随着时光流转,往事更迭,在每场梦境中,到处可听见呐喊,等等我,不要丢下我一人,萧中尘,你要遵守你的诺言
萧中尘猛然张开眼,汗如雨下。十多年来纠缠着他的恶梦,莲儿死后益形张狂,仿佛她始终下肯原谅他似的,萧中尘蹒跚下床,为自己倒一杯水,仰头便灌。
一定是莲儿死不瞑目,这才托梦警示,可笑的是,他对如何令她安息毫无头绪。
他自认这些年来从未动心,因为对莲儿的承诺,他不去招惹其它女子,就连有人投怀送抱,他都彻底拒绝,最初的打算是等莲儿身子健壮后迎娶她,但莲儿死后,他娶妻的念头完全断了。
凌休恨说他是作茧自缚。
凌休恨说对了一半,其实在萧中尘的内心深处,他还有点恨莲儿。
是她害得他一辈子不自由,即使现在五湖四海任逍遥的时候,心仍被拘束在大漠的天空下,始终牢记那抹含恨的憔悴病颜。
凌休恨为莲儿诊断不下数十次了,每次均断言她的心病大过肉体上的折磨,但萧中尘总是不信。
没有人会为了跟人赌气,故意糟蹋自己的身子,何况莲儿的身子本就虚弱,但到底是因为住在大漠使得病情加重,还是因为气他故意让病情恶化?
多年以来,他日夜企求的是前者,他宁可相信是因为自己的错害她病着,也不愿相信莲儿恨他入骨。
凌休恨笑他,让人报复了还心甘情愿。
真不愧是他的挚交好友,说到他心坎去了,他就是认栽,而且心甘情愿,因为女人全是麻烦,其中尤以多病的身子骨最为麻烦。
西域沙漠的夜晚与白天有着天壤之别,烈日当空的情景一到晚上,马上形成夜凉如水的对比景象,受不了日夜温差大而含冤送命的大有人在。
萧中尘仗着自己身强体健,索性坐起身来吐纳养气,反正被恶梦所扰,他已经没有再睡的兴致了。
寂静的夜里,耳力特别敏锐,他竞听到不远处有个微弱的呻吟声。
该死的,莲儿的魂魄始终不肯放过他。
萧中尘连忙收拾心神,练武之人最忌幻听,他不该让这些困扰了他。
但,呻吟声并未因此而中止,远处似乎有一个慌乱的脚步声跑过,但该死的,他就是可以听见。
倏地睁开眼,萧中尘只披上一件单衣,便往声音的来源处奔去。
那是一问小巧而女性化的闺房,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草药味显示闺房主人的体弱多病,而床上小小的人儿正在难受的翻滚着,从那苍白的小口逸出的正是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不是他的梦境。
“小姐,你忍着点,厨房的药快煎好了,现在我再帮你揉揉。”小玉在一旁累得满身大汗,双手下停地在她胸口忙着。
室外的空气十分凉爽干净,任缁衣却感到一股来自体内涌出的燥热,仿佛快将她生命耗尽枯竭般,寸寸压干她胸口的氧气。
她几乎无法呼吸,好痛,来自胸腔难以言喻的抽痛,令她昏睡中的她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
“小姐,你撑着点。”
小玉姊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想安慰她,却力不从心。
“让开,我来。”好熟悉的男性嗓音,沉稳地出奇,令她蓦地感到安心。
“十二少?这怎么行了?男女授受不亲,而以你尊贵之身,还是我来好了。”小玉慌张的声音又起。
原来是他,若不是她现在还昏昏沉沉,言语无力的睡着,她一定会开口拒绝,她不想再欠他人情了。
“凭你行吗?若是她出了什么差错,你要怎么扛?”刻薄的男音再度响起。
小玉终于退开了,还将房门带上,任缁衣好生惶恐,胸口的痛似乎更严重了。
“你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痛了。”那男人的声音仿佛有魔力,如春风般和煦的拂过她绷紧的神经。
他将她扶坐起,一只大掌温柔的褪去她汗湿的衫子,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为她运起真力护住心脉。
好舒服,随着体内那股浑厚真气的流转,胸口的强烈抽痛逐渐清散,她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好象回到父亲身边似的。
萧中尘凝神半刻,经过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收掌,感觉她的心跳比五年前强劲许多,心忖,这个病娃娃不知是否有不被病魔纠缠的一天。
当他放下她的身子,不意地被她娇美的睡颜吸引,正待低下头,却被她掀动了睫毛后无力的睁开双眼时吓到。
“十二少,你怎么会在我房间?”近距离下见到这副朝思暮想的俊美面容,她惊吓的程度不比他小。
萧中尘看她那双原本迷离的双眼变得戒慎庄严,心中也有不满,”你呻吟的声音吵得我无法睡觉。”
“我这里距离你房间有好一段距离。”她虚弱的抗议。
“我的武功好,耳力自然强过一般人。”他哼了哼。
“既然如此,我道歉,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不必劳驾你亲自前来,小玉姊会照顾我的。”
“我相当怀疑,她能怎么做?替你揉揉胸口,还是再煮几帖药?”他注视她故作坚强的小脸,”你好象忘了你已经是我的妹妹,我不救你谁来救你。”
任缁衣呆了呆,朝他疑惑的开口,”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记得你是我的妹妹,这不是废话吗?身体不好还学人家待在外头,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还奢求别人疼惜你。”萧中尘不悦地皱着眉头,一桩桩数落她的不是,”凭你这样,还想回中原?我可不希望半途收到你的死讯,何况五年不见,你的身体是好些,可是这种必须时时依靠他人,不知何时会发病的身子,托给谁都教人不放心,我看你还是认命点,别想回中原了。”
他差点想咬掉自己多事的舌头,明明已经想好要找人送她的,偏偏说了这一大堆言不由衷的话,该死啊!早知道他的个性总有一天会惹上大麻烦。
任缁衣既感动又羞怯的笑了笑,”我知道,所以我尽量不麻烦人。”她听出他话里有着掩藏不住的关怀。
他的心头猛然撞击,看着她的笑容久久无法自己,那是什么样的笑容,不是最美,但却是最能引发他打心底里想去珍惜的笑容,熟悉又陌生的暖流再度由体内窜流至四肢百骸。
小玉捧进热腾腾的药碗,他侧身让她上前,看着任缁衣小口小口努力喝着药,持着汤匙的小手瘦骨如柴,小小的脸蛋洋溢着不轻言放弃的执着,他的心也跟着软化。
他终于知道莲儿的魂为什么死缠着他了,因为莲儿必须提醒他,不能再被任缁衣所惑,即使任缁衣是这么的娇弱,像是随时会消失在他面前,但却有够的力量左右他的情感
你若死去,我便终身不娶。
是的,他必须疏远任缁衣。
“你想回中原,我来帮你安排。”他死盯着她刚恢复血色的小脸,声明道。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她惊喜万分。
“现在中原的气候已经入秋,以你的身子绝对无法忍受那里的寒冬,等明年春天再走吧!”
他说完后,保持冰人似的神情离去,不再看她十足感激的双眸。
他不喜欢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因为可以离开这里而对他充满感激,他宁可看她露出怯怯的,却充满欣喜的笑容,那使她看来相当稚弱且令人怜惜。
哦!见鬼了,天已大白,他想回到温暖被窝中睡上一整天的美梦顿成泡影,因为他见到那批男子已经往他房间飞奔而去。
他得找个避难的地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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