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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什么意思?不管他了,救人要紧,提气飞身——
命中注定袭公子二度救美的戏码无法上演,这次打断他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群人。
“在这里了!”一声大吼。顿时裘公平的身形,也吓住了乞丐,惊愕地后退。
先是一个人的声音,而后是一群人此起彼落的声音:
“在这里!”
“在这里!”
充满出自内心的惊喜,倒像是一大群死囚听见了赦令——
先行赶到的十几个人,在看清终于趁乱挣脱出包围的“伊”公于面貌之后,无不由失魂落魄的神情转为欣喜若狂。
皇衣金刀,屋顶的裘公子看清来人的衣饰,似笑非笑地扬起了嘴角,不错,那是皇城禁卫的装束,那么,那个自称姓“伊”的男装佳人,就应该是——
“太后!”
十几个侍卫刷刷一声全部跪倒,声音居然已经有些喜极而泣的颤抖。
不至于毫,顾紫衣满腹狐疑,起码领头的那个她是认得的,就是一早护卫她出宫的人。几时侍卫们对她这个太后有了如此感情,重逢时激动若此?
“你们怎么啦?”
“我们护卫太后不周,以致今太后走失,皇上有旨,若午时之前不能迎回太后,就要将我们斩首了。”
看看日头,已堪将上中天,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哪能不激动得热泪盈眶?
顾紫衣到这时候,才对自己的太后身分有了一点别的认知,原来她不仅是宫中的一道摆设,还是一道不能有闪失的摆设。不管怎样,对这群险些受了连累的侍卫,她还是心存内疚的,而对下这道旨意的人,又多了一层莫名的气恼,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气恼到底由何而来?
若以为热闹仅此而已,那就大错特错。
顾紫衣还来不及对面前的侍卫发话,一阵隐隐有如雷鸣的声响远远传来,头顶阳光正烈,天上万里无云,那么这声音是
望着正前方的杏眼,渐渐睁大,几乎变成一双核桃。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明眸中映人的影像也越来越清晰。
尘上飞扬之中,旌旗飘展,五百名穿着羽林军装的骑兵浩浩荡荡而来。
当先的一骑,白马黑袍,是将军的打扮‘到近前下马单膝跪地:“臣骠骑将军杨煦,恭迎太后回宫!”
“恭迎太后回宫!”五百名羽林军一起下马跪迎,声音震得这一方天地微微颤动。连那些早惊吓得躲进茅草棚的乞丐们,也全跟着都匍匐在地。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屋顶的裘公子,唇角越挑越高,高深莫测的目光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片刻不寓下方唯一呆愣愣站着的那个人——大燕太后,顾紫衣。
“母后!”
从牙缝里进出的两个字,给初夏热腾腾的天气带来一丝寒意。若再加上头上的薄汗,额头爆起的青筋,布满眼球的血丝,种种事实都归纳到一个结论:说话人刚刚经历过一场五脏沸腾的焦虑,而现在,这焦虑似乎转化成了恼怒。
从说话人的眼神来看,这股恼怒的对象明确,正是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年轻公子,而这位公子微微咬着下唇的模样,不经意地流露出女儿身分“下回你想去什么地方,劳驾先告诉朕一声,行不行?”
若不是顾虑到旁边还有侍从,必须对“母后”保持必要的礼貌,慕容幸的措词还会激烈一百倍。
她到底以为她在做什么?
她以为她还只是顾家的小女儿,玩一回男扮女装的把戏?她是太后,大燕皇胡身分最尊贵的女人,好吧,那只是个虚名,然而虚名能够改变多少东西?就算她不打算顾虑皇朝的体面,她至少也应该想到,身分的转换,会给她带来以前不会有的危险。
万一她有什么闪失
是的,她,就只是她,让太后什么的见鬼吧,他压根不是为大燕太后担心,他只想着她,她!万一她不回来了
这焦虑没来由,却真实,现在想起来手心里好像还捏着一把冷汗。
他知道他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是为了什么,但是该死的,她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就不会还像现在这样泰然自若地坐在他面前,仿佛什么事情也役有发生过等等,她那是什么表情?为什么她眼里有种从未曾见过的锐利?她生气了?
可是,她生哪门于的气啊!?
“你觉得我在外面会很危险,是不是?”
这还需要问吗?
别的不说“骠骑将军告诉朕,他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
“难民中间。”
顾紫衣的声音一点不此慕容幸多几分暖意“要是大燕的天下,真像你的朝臣们在太极殿上歌颂的那样太平,你还用得着这么担心吗?”
她气的是这个?慕容幸的神情由恼怒困惑渐渐变得深思。
“那些人都快饿死了!你知不知道?”
“朕不知道。”声音还是如前的僵硬“朕会差人去查办,如果属实,救济难民的事情,也自会有专人处理,不必你亲自操办。”
听听,好像还是她多管闲事、无理取闹!
顾紫衣一肚子的气,就像曲锅架上了火炉,翻翻腾腾。
只为那么一句话,是的,比她自己受到任何指责,还要生气得多很多!
可这是为什么?!
陡然间冒出的疑问,好像在一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气愤。
为什么?
他的眼睛,似乎也在问着同一个问题,那种熟悉的眼神,正在引诱出她心庭的答案,让她莫名慌乱的答案
顾紫衣忽然跳起来,迅速无比地从他身边晃过去,消失在门外。
“皇上,要不要奴才搀你一把?”站在一旁的小太监阿福,看见太后临主之前,在衣摆掩饰之下飞起的一脚,遂以同情的语气,向僵立在原地,努力掩饰脸部扭曲的慕容幸低声建议。
慕容幸胳膊支在阿福肩上,一瘸二拐地挪回御座,勾幻手让阿福附耳过来,吩咐道:“记得给朕预备一副护腿。”
——要是太后一直用这种方式发泄,大燕皇帝陛下的后半生可能得在轮椅上度过了。
她是真的生气了。
回想顾紫衣方才的神情,慕容幸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可是,他原本以为会看见她一脸假笑的搪塞。
只是因为她太生气了,还是因为
还有,她关心的那件事情也
“传京兆尹。”
慕容幸的声音变得沉稳,意味他将要开始处理正事,两旁侍从的神情也跟着变得肃穆。
京兆尹行礼的时候,有些哆嗦。
定失太后的责任,虽然不在他,但是他却是最可能被当做代罪羔羊的一个。
不过,慕容幸提起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近日京中是不是多了很多难民?”
“是。”
“哪里来的,有没有查问过?”
“都是关州水患的灾民。”
“哦?”慕容幸俊朗的眉头微微扬了起来,却没有追问,只是说:“为何不见你奏报?”
“是这两三日才突然多起来的,臣昨日已上报了民部。”
想来是都忙着端午的庆祝事宜,被耽误了一日。
慕容幸的手指在御案上“哒哒哒”地敲击了几下。
“妥善安置,所需物资联会吩咐民部如数下发。”
“是。”京兆尹退出了。
慕容幸坐着沉思了许久,挥挥手,命两旁的侍从全部退下。
“断肠。”
慕容幸对着空蔼蔼的殿堂唤了一声。
御案旁的屏风后,黑衣少年突然现身,仿佛从来不见日光的苍白脸色,如冰雪一般清冷,叫人看了不由打个寒噤。
“主人。”.
少年在慕容幸面前躬身。
“我需要你去一趟关州。”
“主人觉得难民的事情另有蹊跷?”
“是。”慕容幸微微领首“朕早已经差人就地赈济关川灾民,为何近日灾民还会大批涌人京城?”
“主人怀疑有人侵吞了赈灾款项?”
“只是这样,我不会让你去。”慕容幸招了招手,少年会意地附耳过来,慕容幸低声交待了一番,少年静静地听着,神情冷碍有如高山积雪,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
“是。”少年最后应了一声,躬身退出。
“断肠,”慕容幸叫住他“小心。”
“是。”少年的语气缓了缓,仍是毫不迟疑地飞身而去,像一只黑色的蝙蝠,迅速消失在慕容幸的视线中。
“但愿是我多心。”慕容幸低声自语,目光深邃有如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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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来的吧?
顾紫衣想着,目光又滑溜了七八行,浑然不知落在了哪个字上。
若把她此刻的心情几作热锅上的蚂蚁,她是不承认的,毕竟她像平常一样,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呀,只不过目光全然脱离掌控,自主游逛。至于心思
他应该是生气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那个惹他生气的人。
所以,呃确实有一点怀念点心的香味,真的,一点点而已
翠儿揉揉惺松的眼睛,看看太后,满脸困惑。今晚的太后看起来好可疑噢,虽然手里拿着书卷,可目光走向好生奇怪,一会儿横着、一会儿竖着,一会儿又斜着挪几寸‘脸上的神情也是,一会儿好像要叹气,一会儿却又露着陶醉的笑,似乎还在咽口水的样子。说起来,太后打白天就一反常态,从含元殿一口气跑回来,端过一盘葱油饼,却又不吃,只用一根筷子使劲戳戳戳,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太后是不是累了?早点歇息吧。”
“我还不困啊。”
可是,折腾了一整天呐,你不困,我们也困了啦翠儿的身子晃晃悠悠,上下眼睑不断地争取亲密拥抱的机会。
“好嘛,睡了睡了。”
抛开反正也看不进去的书,梳洗更衣,躺进床里,却是睁大了两只眼睛,瞪着帐顶。
他会不会来?会不会来?
离夜半还有多久?离答案还有多远?
月牙爬呀爬,好不容易才爬到树稍头,离中天还有一大截。顾紫衣忍无可忍,披衣下床,轻声唤:“翠儿、珠儿、宝儿?”回答她的只有一串匀称的呼吸。
润——
门扉轻启,溶溶蟾光下,窃窕人影移向慈宁宫门。
方到门口,呵!
陡然闪出的身影,差点吓得她叫出来。短暂的默然相视,流过心底的似乎是欢喜呢
“真巧。”这一次却是她先开口“今天早啊。”
“等你。”他坦然说道,依旧是那种目光,肆扭忌惮地盘旋在她脸上,倒好像多久没看见过她似的。
奇怪,这一次她既不想逃,也不想踹,只是低垂了头,心头有淡淡的感动淌过“老地方吧。”
她不语,点头,随了他去。
揽月阁顶,是宫城最高的地方。本在秋霞宫与春明宫之间,两宫住的该是皇上的宠圮,不过当今还没有立妃,所以全都空着,四下一片空寂,景物隐没在夜色中,浓浓淡淡的黑,倒像晦暗莫明的心事。
两人依旧坐在屋脊上,依旧隔着一丈的距离。
慕容幸抬起手,一个曲纸包落在顾紫衣的怀里,还是温的。
顾紫衣却没有立刻打开,低头看着,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慕容幸等了一会,发觉她居然还在看,忍不住抬头望着东面,低声嘀咕:“明天早上太阳会从那里出来的吧?”;
“那个”顾紫衣的语气相当犹豫“对不起啊。”
哎?慕容幸使劲揉眼睛,天上那个是月亮吧?他不是在做梦吧?
好想踹噢!顾紫衣那点愧疚已经给对方反应消磨得差不多,恢复正常感觉,也就是说,牙根隐隐发痒,腿隐隐想动不过,她顾紫衣虽说脸皮厚点、时常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可如果她觉得自己真的错了,那么还是不介意认错的。
“白天的事情,应该是我错怪你。”
她是认真的。
“为什么这么想?,他也变得认真。
“虽然你常常没个正经、跟宫女没大没小、半夜到处瞎逛”
喂喂,她这是打算道歉吗?
“但其实你做正事很认真,”
“你怎么知道?”她应该没有见过他在朝廷上的样子。
“你常常批奏摺到半夜。”
他更惊讶“你”“有很多次,你给我的纸包十沾着朱砂印记,说明你之前一直在批奏章?”她也不是全然只知道吃而已。
“四海升平并不是假的,虽然有瑕疵,但你不可能顾全每个角落,像这样的事情,臣子也有责任,不能完全怪你。”
他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定定地望着她,嘴角浮着一丝浅笑“还有吗?”
“今天听到有人指责你,我气坏了,所以没有仔细主想。”
“哦?”什么人这么大胆?“是谁?”
“呃”直觉告诉她,还是别提有裘公于这一号人物为妙“总之就是有人这么说。”
他亦不以为意“我真该多谢你的体谅。”他半开玩笑地“但是有一句话你说得不对。”
“什么?”话说完,打开纸包,大大朵颐,她的声音含含糊糊。
“百姓受难,责在朕身——这确实是我的责任。””这样会太辛苦,世上没人能做到十全十美。”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如何想是另一回事情,帝王太容易找到借口和可以推卸责任的人,所以不可以让自己推卸任何责任,否则会成为习惯,再难挽回——这是父皇告诉我的话,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开始忘记了,你一定要提醒我。”
呃?为什么是她?不过也对,因为她是太后。
“你好像很知足,”看她吃得兴高采烈,连答一声的工夫也没有。
“做人不可太贪心,像我这样还不知足,会遭天遣。”
“你恨我父皇吗?”
“不。”多奇怪的问题,为什么要恨?她戚激还来不及。
“真的?”他父皇害她莫名其妙做了寡妇,以慕容幸对老爹的了解来说,他相信她根本也没真正成为人妻。不过,他倒也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
“我根本也没想过嫁人。”点心下肚,顾紫衣的声音顺溜不少“所以这样我求之不得。”
“为什么不想嫁人?”
“看不出有这个必要。”她今天的耐性相当好“即使不嫁人也能过得相当好。”
“你说的相当好,就是指像现在这样的生活?”
“不错。”吃了睡,睡了吃,闲来无事便看看书,井水无澜,还有什么不好?
“你”他的眼里闪烁着一点奇怪的光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足?”
她抱着膝,脸放在膝头,答得十足干脆:“没有。”
是这样吗?果然白天的怒气,只是偶然吗?
但至少,她已不再敏感得随时想要逃走。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从她的城堡里出来?——他期待着。
“过一阵子,也许我要出一趟远门。你愿不愿意”
慕容幸感觉到旁边的动静似乎有些异样不会吧?
“喂喂,别在这里睡啊!会着凉的!”她还真是吃饱了就睡啊。
“哈——啾!”
好像验证谶语,清脆的喷嚏划破寂静的夜空,宫城的几处角落都起了骚动。
“谁?”
“什么人在那里?”
“喂喂,快醒醒!”事情要大条,倘若落到侍卫手里,明日会被谏宫的奏摺淹死。
还好,这丫头确实福大命大,及时醒来,并且在第一时间就搞清状况。
“呵呵呵,我先撤你殿后。”她倒是一刻都不犹豫,抛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立时落跑得不见踪影。
不会吧?方才还一派和乐融融,这么快就不认人了,太不够意思了吧?
不过,现不可不是算帐的时候,还是脚底抹油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