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瓣忆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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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个清明到来时，我却在千里之外的他乡。记得去年清明，正是小雨纷纷，我去看您。坟冢周围的草也快高及我了。在杂乱的坟堆中，我是凭着石碑找到您的。几年过去了，又有许多人来到这里，再让空魂从这儿飘走。

    而今，在这寂静无边的子夜，有声的风吹动着暗淡的雾帏；夏夜的虫吟也时断时续，有一声轻轻的呼唤穿窗而来。哦，我最最亲爱的姥爷，今夜长空，您又在何方呢？

    我已记不清最初您是怎样走入我的世界，但那往昔温馨的日子，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了。三月春绿的时候，不管您有多忙，总要背着我去河边的空地放风筝，那长空下一老一少、一高一低的剪影，是我心灵中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炎热的夏日，您带我到池塘中采菱，当你偶一抬手，捶着发酸的腰际，回头看一眼坐在堤岸上的我满足的吃相，您就欣慰的笑了。在雨季，您背着我，一手还要撑着沉重的油布伞，踩着泥泞的乡间小路，送我上学。雨湿了您的一身，望着你冻得青紫的脸，我才深深知道江南雨的惆怅。又有多少个夕阳西下，我守着篱笆墙，看您从田间归来，我幼小的心灵就会涌起几多安宁几多欢愉，然后我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一定要扛起您手中的锄头，您总也只是疼爱的笑笑。

    您本也只是在三尺讲台上书写过自己人生的。十七岁从教，三十余年，是一场无情的运动改变了您的一生。我总不知您是否为这样的改变黯然伤神过。但我却知道，您书房高阁上满架的书，还有你过世后自四面八方前来吊唁的您的学生，他们真诚的眼泪，坦率的怀念，还有那块在您坟头经风吹雨打班驳沧桑一如您一生的书着“喻xx老先生之墓”的石碑，都早就说明了您有怎样一段不平凡的人生历程。

    小姨每次说起您宠我爱我的好，总不免是有些嫉妒的。在她小的时候，您眼里心里只有学生，而当您可以腾出来时间去关心家庭时，她早就过了可以在您怀里撒娇的年龄了。因此，您把包藏了几十年的爱全部给予了我。当您背着调皮的我在堂屋里走来走去，只为哄我哭，舅舅就会埋怨您把我宠坏时，您只是憨厚的笑笑。是啊，这时谁会想到您就是那个教书育人一丝不苟严厉有余的“老先生”呢！但当您教我认字我不听话时，您同样会气得板起面孔，举起戒尺，但每次都是举得高高的，放下轻轻的，过后还有摸着被打的地方问我疼不疼，然后愧疚地摇头叹息“唉，不该啊，不该打，我的铃子还小呢。”而今想来，那也是打在我身上，疼在您心上。

    时空更迭，流年奔逝。当我在您宁静的港湾嬉戏欢唱时，生命之舟已载着不言愁滋味的我匆匆起程。那神奇的色彩，迷离的光晕，朦胧的身影，如同闪烁的星辰，深深搅乱我幽静的心灵，追索绚丽多彩的季节，挥洒遮荷含雨的烟愁，紫帷飘飘，幽思朦胧，牵我在灿灿红尘中蹒跚而行，但我离去的背影，总凝望了您深深的关切，我怎么走，也走不出您的心灵。

    那个季节，飘飞着纷纷小雨，那小雨是清清纯纯不沾俗气的，那小雨是坦坦荡荡击落花朵而又在绿里滚成大大小小的水晶珠子的。那一滴滴水珠，就是一个个伤心落泪的回忆。

    我自远方的学校归来，妈妈憔悴而心虚地告诉我您病了。当我见到您时，您却早已不认识任何人。我离家不过一个月，走时您还我上车嘱咐我好好学习，中专考好。而今，您已是形容枯槁。姥姥说您是中风，倒下了一个星期了，我握着您冰凉的，枯枝般的手，看着早哭成一团的姥姥，只敢背过脸去让泪静静地流了满面。

    可是他们残酷地都不让我留下，中考在即，说是您也不会答应我在这里耽搁的。

    同您告别时，我拉着您冰凉的、枯枝般的手，看着您出神地瞪着我的眼睛，他们都说您是无知的。我想，如果真是那样，我也就不会那么悲伤了。可是，当我狠心地转身走到门口时，分明听见熟悉的您的呼唤“铃子”回头看时，您吃力地摇着干枯的手，一直无神无知的眼里却注满了泪水。我大喊一声哭着扑过去跪倒在您的床边，淋漓尽致的哭，哭我的思念，哭我的恐惧，也哭您的苏醒，哭您倾注给我的爱。时光飞快地跑，我又怎能随它离开

    再归来时，依旧是纷纷的小雨，您却早成为小山脚下的一座孤冢，我再也听不见您的呼唤，您的嘱托，再也看不见您的音容，您的笑貌。只有纷纷的小雨在诉说着那想哭又不敢哭、想说又后悔的令人悲痛欲绝的往事。

    岁月随风转，童稚已远去，童年的纸鸢还躺在寂静的墙角，池塘中的绿菱也早已花开花落了。无数个澹泊的夜晚，我怀着激动而伤感的心情，走进星溢的梦境，去品尝这个年龄的欢乐与忧郁而现在，人生之舟又载着我远去，柴门已朽，子规声断，我想为您低吟，可是语言凄美，人更忧苦。只不知今夜长空，您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