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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遇到伊明,不叫他的笔名也不叫他的真名,我就叫他希腊人,因为他长得同古希腊雕塑中那些静穆的希腊人太像了,尤其是那种浑圆的头型和忧郁的眼睛。一次我正要回我的小屋,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我埙咽,他说话有点口吃地约我某天谈诗。那次我把他当成另外一个经常写人物通讯的人,后来西原才告诉我他叫伊明,可能就是西原介绍的。
我同他完全相识是去年夏天的事,尤其是到秋天。一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就是伊明,他有点抱歉地要让我看他的小说,我取走他的小说答应边吃饭边看,吃完饭回去告诉他意见,因为那段时间我正在忙着写我的长篇小说。我要了一份快餐边吃边看,一看就写的是一个农村负心汉的事,语言土得掉渣,我实在无法看下去。回去我直接到他的宿舍,我们便边在校园里散步边谈小说。
“好的小说可以把假事写成真的,你的小说却把真事写成假的了。小说要真正让情节去推动故事发展,让事情进行得天衣无缝。还有语言需要用书面语,有时引用土语是为了特殊的效果,比如塑造人物形象,这只有陕南农民能看懂。”我大概把我意见告诉他。
他连连称是,当我们走到女生楼前时,天已经黑了。他突然决定将小说烧掉写诗,因为他以前一直就是写诗的。他当即向过路的学生借打火机,然后让我亲手点着,他边拿着燃烧的手稿,边给他追求的一个女生打电话,用诗的语言描述他对过去的隔绝。他一直打电话有十几分钟,我想那个女生一定把他当成疯子了,连过路的女生都对他驻足观看,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挂掉电话,我同他说我同西原每天找女人的事,他听了非常受启发,他立刻就打电话给一个女生。看他调情那么文雅,就知道以前不是这样的,这让我越来越感兴趣,他在成段成段地用诗同对方独白。过后,他对我说他要完全做一个诗人,这时有他们系学生会的人打电话要他帮他们写布告什么的。他接完电话非常恼火,因为他感觉他们在玩弄他,我当即建议他拒绝,他果然正好遇到学生会主席同他的女朋友从对面走来,他就走上前跟对方说明天有事,他们以惊讶而嘲讽的眼神看着他。他似乎把这看作一种象征,他感觉自己完全自立了。
过后,西原提醒我注意伊明的黑色风衣,他告诉我那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他对伊明说:诗人只需要一件风衣,第二天伊明便买了一件风衣。下次我果然注意到他的风衣,虽然有点不太合适
有好几次,他拿着他的诗给我看,我对他诗是越来越欣赏,有种对于北方的无尽的哀伤。西原称他是行为艺术家,我觉得非常贴切,因为他的生活几乎就是诗,他跟我说话时也每句都是诗,他叫他们宿舍是“秋天的菜地”他回宿舍自然是“收割我的白菜”他叫北方是“铁匠”叫南方是“皮商”他的话经常让我回味不已。
通过别人的话,我了解到他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现在他却突然变得非常我行我素而放浪形骸。在我们的影响下,他果然变得非常风流了,我经常看见他同陌生的女生在一起。以前,我每遇到一个女生,她们都说认识西原。现在是,我随便在火车上遇到两个回家的女生,她们居然议论起伊明了,说他如何地自以为是。
他对人非常好,宰牲节那天我去看他,他把他的食物好好招待了我一番,他是经常把自己的食物招待人的。一次,我发现他专门买水果去诊所看西原,而那时他正在经济拮据。还有一次,我路过5号女生楼时,发现一个女生正把一袋水果送他,看见我就招我过去。
“看她对北方多好。”他像平常一样对我说。
他分一些水果给我,然后就到6号女生楼打电话给另外一个女生,结果另外一个女生不在,他就叫她们宿舍的室友下来取东西。我们在楼下边聊天便等人,不久一个女生就下来了,他就开始对着那个女生用诗的语言说话,让我跟那个女生都忍不住大笑,我想他真的是行为艺术家。
北寒带诗歌沙龙成立之后,会员一直只是我们两个人,现在我们商量让伊明也加入,伊明非常高兴,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直没有往我们的栏上贴他的诗。他真的是我们在身边发现的第三个诗人,感觉非常稀罕。他像所有的新诗人一样一直在筹划着自己的第一本诗集,只能希望他的诗集早日出版了。
2006-2-22于榆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