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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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是一个乐观而坚强的人，然而在我的记忆中他却有一次流泪的经历。

    在我10岁那年一个下着绵绵秋雨的早晨，母亲搭乘姑父的便车去走亲戚，早就说要露一手给我们姐弟俩瞧瞧的父亲瞅准这个机会挽着袖子进了厨房。望着从屋檐边一颗一颗往下掉的水珠，想到一会将尝到父亲亲手做的饭菜，儿时的心灵里洋溢着温馨与幸福。

    然而，当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来时，屋外的一声惊呼却打破了这秋日的宁静，父亲一听是姑父的声音，惊恐跟不安立刻笼罩了那清瘦的脸庞，他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当我跟姐姐赶到门外时只见父亲发疯般向公路上跑，公路距家门口50多米，一辆敞蓬的货车上坐着姑父与母亲，姑父用一张手帕压在母亲额头上，而母亲满头满身都是血，只听姑父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喃喃的说到：“刹车失灵了！刹车失灵了！”

    姐姐带着我赶到医院时我都还不相信这是真的，母亲高高兴兴的去走亲戚，怎么一下就成了个血人呢？手术室外就父亲一个人焦急的来回走着，从他衣服上淌下来的雨水已把地板弄湿了好大一片，见到父亲这样不安，我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父亲紧紧的抱住我跟姐姐哽咽着说：“不要哭，不要哭，妈妈没事的。”那时我分明看见了他眼眶中溢满了泪水。为了使我跟姐姐不哭，他带头坐在了椅子上，身子向前倾着，眼睛死死的盯住手术室门，一有护士出入他便站起身来向里面探望。听护士说母亲额头上受了伤，因失血过多现处于昏迷状态，但没有生命危险，要父亲宽心。手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那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为漫长的一个小时，在那整整一个多小时里，父亲就一直以那样的姿势坐着，眼中始终噙满了泪水，当偶尔听到母亲痛苦的呻吟声时，那泪水便会像断了线的珠子那样往下滚，而父亲从来没用手擦过一次。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不能体会这份心疼有多重，但那一次我却深深的体会到以前是我错怪了父亲。

    因为我觉得平日里父亲太不在意母亲了，有时我甚至认为父亲是不爱母亲的。每次锄地回来，都是母亲扛着两把锄头走在前面，当然其中一把是替父亲扛的，可能在父亲看来这是很自然的事，所以他总是倒剪着双手在后面挺悠闲的走着。父亲身体不好，有时深夜犯病家里又没药时，母亲会打着火把走五、六里山路去镇上拿药，漆黑的夜、崎岖的路，心急如焚的母亲常常跌得鼻青脸肿，药拿回来后，母亲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水，她总要先喂父亲吃下药，待父亲平息下来沉沉睡去的时候，她才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抚摸自己的伤痛。与母亲对父亲悉心照料相反的是偶尔母亲感冒时，父亲却只是随便问一声：“要拿药吗？”“不要，赖上一阵子就好了”倔强的母亲总是这么回答，有时实在是严重了父亲才从自己吃的药里捡出几片安乃近或者感冒通之类的药强迫母亲服下。像这样的事还很多，渐渐的我就在心里为母亲鸣不平了。但是，当我看到父亲在手术室外毫不掩饰地为母亲泪流满面时，以前对父亲所有的误解都烟消云散了，因为我知道他心里是有母亲的，那时我只觉得母亲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妻子。

    伤口恢复得很好，母亲在一个月后就出院了，虽然额头上缝了24针，但头发往下一遮就一点伤痕都看不到了，母亲仍然是那么美丽，当我跟她谈起父亲在手术室外泪流成河时，她脸上笑出了幸福的红晕：“是真的吗？还是你这个小鬼头哄我？”后来母亲为这事亲口问过父亲好几次，每次问起父亲都是一脸的坏笑，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没！没有的事哈，男子大八汉的哪个流泪是小狗。不信？！不信你问他俩。”我跟姐姐对视一眼，都开心的笑了起来，那时父亲也会放声大笑的。

    这愉快的笑声飘出窗外，弥漫了小山村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