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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此文为红袖审核组推荐精华。 推荐评语:被作者称之为“幸福生活”的老鸡的生活其实是卑微的。幸福,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输光了一切,再没有什么可输的。 我相信我日日夜夜的贫穷与富足
与上帝和所有人的相等
——博尔赫斯我的一生
老鸡试探性地用左手的骨节推了一下紧闭的铁门,没想到用劲儿不大,却哐当一声开了,像是投怀送抱的女人敞开了自己的衣服。迫不及待提脚进入院子以后,他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几次,立刻关上大门。院里没狗,唯一让他不耐烦的是那两只扬着脖子的大公鹅嘶嘶地叫着,并且将脖子贴在地面,做出要攻击这个不速之客的架势。老鸡轻蔑地瞥了它们一眼心里说,有本事你们蹦出网罩子来拧老子,看我不把你们做成烧鹅。
他蹑手蹑脚进了堂屋,屋里传来一阵冲锋陷阵的叫喊,吓了他一跳。定了定神,心里更加踏实了,原来是电视机里传出的声音。里面厮杀得正热闹,喊声震天,本来就有些耳背的徐老太一定专注着电视剧,根本不可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想到这儿,老鸡心里更欢腾了。他挺直腰板像男主人一样走到煤气灶旁,蹲了下来。记得上次他的手刚碰到橱门的把手,就被徐老太发现了,尽管他跑得快,老太太的龙头拐还是削到了后背。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谨慎多了,打开橱门的同时不忘注意着门帘的起伏,并且做出预备跑的姿势,随时准备溜之大吉。橱门被一点点儿打开,屋里似乎比原来还要热闹,他放心地将整个脑袋伸进了橱窗。葱花饼的香味包围了他,咬了一大口才发现原是放了肉的,怪不得这么香!一阵狼吞虎咽,咽得他喘不过气来,白眼直翻,端起肉饼旁边的粥盆子秃噜秃噜几下,盆子就见了底。他又将脑袋往角落里探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炒菜,结果除了一盘豆腐拌葱,就剩下大把油腻的筷子和摞在一起的碗。摸摸渐渐凸起的肚皮,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正将头往外退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大叫了一声,老鸡,又来偷吃的,打死你!与此同时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了他的颈部,他转身往外跑,一个肥胖的女性躯体挡住了他。他顾不得许多,如果被捉住的话说不定会送他到派出所。他故意使劲儿撞了一下女人的身体,趁着她打晃儿,赶紧闪身逃窜。
一直跑到村头的柳树下他才停下来。刚填饱肚子,就一阵疾跑,胃开始剧烈疼痛。随便找块地躺下来气喘吁吁,一只手隔着皮肤安抚绞痛的胃,另外一只手毫无目的在地上划拉。忽然这只手触到一种特别的东西,柔软水滑怪舒服的,他抓起来细看是一块五成新的粉色花布。他将这块布放在裸露的胸口上来回摩挲着,一阵熟悉的感觉袭遍全身。这种感觉好像在哪里有过,他嘴里嘶嘶的响着,陷入回忆。对了,刚才撞到那女人胸口一下子就是这种感觉。
他细细端详起手里的红布,上面绣着金丝花纹,依稀看出碗口的形状。他想起来了,内心一阵悸动。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想起来恍如隔世,就像没发生过似的。不过那些日子他是忘不掉的,大红喜字,闪闪发亮的被褥,还有闪闪发亮的新娘。他给她脱衣服的时候,不是摘掉了一件这样的东西吗?一层皮,一层果皮,一层裹着水蜜桃的果皮。操他妈的,当时的手感比刚才那一撞不知强多少倍,可惜呀,可惜呀,都过去了。想到这,他痴痴地傻笑起来,手往下滑,裆部早就支起了帐篷。他哎呦一声坐起来,把红色乳罩用力撇了出去。
蓝泉河宽阔明亮的水面平静得像在睡眠中死去了似的。伏天里的风好像是沾了汗水的头发丝沉重而且粘湿,偶尔热乎乎的贴上老鸡的皮肤。他耷拉着脑袋重又走进响宝盖村,土气狼烟的主街仿佛烤酥的烧饼,正在一点点儿将热量传递给老鸡的脚板。路过杨瘸子家大门口时,一片哭声宛如潮水从门口漫出来。他停下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凭借多年经验他闻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他走到不远处的槐树下,一屁股坐在石头上盯着半开的银白色大门。
哭声变得更大,开始有人抹着眼睛走出来,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妇女抱着黄纸进了杨瘸子家。哭声开始从屋子里转移到院中,主要是女人的干嚎和抽泣,陆续改变着音色。徐老太从里面出来了,腰间横着一条白布,手里提溜着一堆白纸条挂在门口左边的墙壁上。看到这个他无端的惊喜,心里想着又能吃上几顿饱饭,并且是粳米干饭炖肉。他还不知道是谁死了,由于长期在周边几个村子转悠,每家有没有等待死亡的老人他心里基本有数。按说杨瘸子在家最大也不过六十岁的样子,莫非是他死了。门口的人渐渐多起来,出出进进,哭声仿佛被蒸发了,听不见了,有的只是沉闷的喧哗。
凑近门口,好像没人看见他,或者是没心情注意他。女人和孩子围在门口,嗅着空气里纸灰和米饭混合的味道。他听见那个胖女人用炫耀多于同情的语气对其他女人说,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说没就没了,听说中午还吃了两个大烙饼,睡一觉醒来猫腰穿鞋时就玩完了。还好儿孙在身旁,远道那个宋庄子的大闺女听说她爹过去了,还以为别人跟她开玩笑,谁成想呢,就算轮也轮不到他呀。别的女人插嘴,是啊,还不到六十,干活比小伙子都不赖。话说回来人家走得也利索,没病没灾也没受罪,比在炕上摊了好几年生不如死的强多了。老鸡明白了,死的人正是杨瘸子。透过人群缝隙能看到堂屋燃起了长明灯,碟碟碗碗摆在一张小方桌上。杨瘸子的闺女跪在桌前烧纸,泪汪汪的脸在烟熏火燎中更显木然,万事皆休一般。帮忙的厨子、主重们陆续赶来,后院搭起了简易的灶台和帐篷,煮熟的肉散发着暧昧的味道。老鸡现在还不敢进去,否则会被任何一个管事的人轰出来。他等着韩大邦出来,响宝盖的红白喜事基本都是韩大邦主持,让老鸡举个花圈或者金库银库混口饭吃他完全做得了主。
火烧云如火如荼,不断变幻着形状,颜色忽浓忽淡,微微的风轻而低地行走。看热闹的人早已离去,徐老太满足地抹着嘴巴,一双小脚踱出门口。老鸡看见她赶紧闪到槐树后面“吊死鬼”在他眼前随风晃动,荡秋千一样。韩大邦出来的时候,杨瘸子家已是灯火阑珊,只剩前院灵堂里的通明灯火连着屋檐往上爬,仿佛无尽黑暗中一个明亮的孤岛。韩大邦叼着一枝烟,樱红的火星忽明忽暗,脚步声听起来并不实在,像浮在地上似的。老鸡的突然出现使得韩大邦的酒醒了一半儿,当他认清眼前这张胡子拉碴的大脸盘是老鸡时,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干啥,妈个巴子的,你想死啊!?韩大邦骂完后重重地吐了一口痰。
嘿嘿,我有个事儿求你。老鸡习惯性地摆出献媚和央求的嘴脸,语气却是僵硬和直接的。
你小子厥屁股拉啥屎我都知道,想揽个活儿,解解馋是不?编者按 此文为红袖审核组推荐精华。 推荐评语:被作者称之为“幸福生活”的老鸡的生活其实是卑微的。幸福,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输光了一切,再没有什么可输的。韩大邦没有停下来,一直往前走,嘴里的烟也没停,偶尔享受地嘬上一口。
嘿嘿,是啊,有没有啊?老鸡像个跟班低着头跟在韩大邦后面,想尽快得到满意的答案。
没有,人家这次办得小,杨瘸子死得突然,除了几个纸什,谁给他送花圈啊!又是暑假,孙男对女的都在家,用不着你干什么。韩大邦的语气诚恳,像是老朋友在掏心窝子。
再想想,别的活也好啊,重点儿都行,我不怕,您老肯定有法子!老鸡希望韩大邦能够松口。
重点儿?打墓子,抬杠,人家谁用一个要饭的?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不缺胳膊不少腿,就不能自己做点正经事儿,干什么都比这个强吧,我帮不了你!
我能干啥呀,老婆孩子都没了,自个吃饱就行了,走南闯北多自在!
你还有脸吗,就不能好好干再娶一房,要是不赌的话,你老婆会跟别人跑了?笑话!
哎,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快给我弄点事吧,两个多月没沾荤腥了!
甭想!
您老行行好,要不到麦秋了我给您割三天麦子怎么样?
麦秋得明年呢,到时候你小子在哪儿还不指定呢,不行!
要不大秋我给您擗棒子,擗完了再给您包上两天,怎么样,您看地里的棒子秧都喇叭朵了,好不好?我保证跑不了。
韩大邦听到这儿有些动心了,稍微寻思一会儿说,让我想想吧,要是有什么重活的话你也得来!
嗯,行啊,我豁出命也会去的。老鸡见韩大邦答应帮忙了,便不再跟着他走,停下来冲着韩大邦的后背大声保证,兴奋得如同远远看见异性的一头叫驴。
韩大邦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给老鸡找到活儿时慨叹,活该这小子走运。原来杨瘸子在北京的妹妹出手阔绰,一下子给他哥哥买了八个花圈,用以弥补没有见到哥哥最后一面的痛苦和遗憾。按照风俗花圈该是杨瘸子的孙子和外甥一直送到坟地,如果男孩够了的话根本用不着孙女和外甥女。虽然杨瘸子孙男对女不少,不过两三个都还没有花圈高,自然需要另找外人。韩大邦和主家提了一下老鸡,杨瘸子的大儿子一口答应,毕竟孙子是不好找的。
出殡这天早晨老鸡从柴禾垛钻出来直奔杨瘸子家的伙房。大厨铁军和烧火的刘麻子对老鸡再熟悉不过了,他经常穿街过巷于村前村后,人们习惯他就像习惯一只四处觅食的野鸡。刘麻子眯缝着眼睛说,你小子真有本事,又来蹭吃了!铁军也拿他凑乐,丢给他一块煮熟的猪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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