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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们的来来往往
一、纯真的那些
杨木木伸着手臂站在离我十多米远的地方,满眼的期待与幸福。我开始狂奔,长发在风中翻飞成一片灿烂的彩云。汽车呼啸而过,我自由穿梭其中。然后我把自己的身体重重放到了杨木木的怀里。我看见了木木眼里的柔情,他的唇正微笑着走近我。我就这么安静地等待着,等待一场激情的到来。
电话响起来,木木的唇还悬在空中未曾触碰到我丝毫肌肤。我翻身才发现此刻正是上午9点40分。再过3个小时,我就要离开这个学校,回到家乡,回到木木身边,去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回想起梦里的一幕,我开始甜蜜地微笑。因为那一刻真的不远了。
那一年,我读大一。怀着少女特有的纯真与梦想,我开始接触文学,并且开始写一些小诗,陆续发表在中文系的系刊上。
木木说,你的文字虽然美丽,但缺乏内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恨恨地瞪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的手里捏着我的文字。
我还看见了被捏在他手心的我的青春和爱情。这个当着我的面批评我的男生成了我的男朋友。他,就是杨木木,快离开校园的研究生。
所有的校园爱情都是单纯而美好的。我和木木也一样。
木木离开的那天,我独自站在站台上回想他临走时对我说的那些话——金金,我等你毕业,一直等你,请你不要爱上别人。我的眼泪掉落在木木的手心,我不会爱上别人,不会的。
二、离开和遇见
23岁,花一样的年纪,我的青春热烈地盛开在木木所在小城的中学里,盛开在他身边。热烈之余,我又在异常矜持地等待,等待一出戏的结束,等待另出戏的开始。木木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给我电话,每天来我住处看我。不一样的是,他不再紧紧地搂着我,而是将我的身体放在一尺之外,看我,然后和我说,金金,我得回单位去,手头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处理。我独自伫立在风口,就像独自在站台上守侯爱情一样,我依然固执地怀抱希望。我想,木木是依然爱我的。
木木约我在咖啡店见面。我穿上了一袭华丽的长裙,美丽得像一位公主。怀揣着不安与期待推开包厢的门。木木就坐在对面,一脸的疲惫与消瘦。
我说,木木,你最近瘦了。然后将我温柔的目光投向这个曾经说要娶我的男人。
木木点了点脑袋,他握住了我的右手,慢慢靠近我,然后拥住了我。
我却在他的怀抱里,痛苦地颤抖起来。
金金,我爱上了另一个女子。木木平静地吐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蹦跳进我的脑海。我在他怀里颤抖成一张帆,渐渐被狂风撕烂。
金金,请你原谅我。木木更紧地搂着我,他的拥抱被歉意填满,充斥着前所未有的紧张与陌生感。
终于,我说,木木,为什么你不把说分开的机会留给我?为什么到最后你还要伤害我?
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我拼命忍住早已汹涌的泪水,转身离开。我是个外表脆弱,但内心倔强的女子。我的眼泪只在爱我的人面前流淌。
原来结束一段情感和开始一段爱情一样,简单,迅速,充满激烈的味道,虽然有疼痛。
我知道从此以后,木木将被压在记忆的最深处了。那些写满木木名字、画满木木满脸胡茬的日记,在火里翻飞得异常壮观。那一天,阳光射得人眼睛生疼。窗外,行人如织。窗内,一个女人拥抱着她的爱情,缓缓入睡。
遇到陈而完全是巧合。
一身深灰色的休闲服,及肩的长发,清秀的脸。她就这样落座在我身边。她说,你去哪里?
乌镇。
向往纯朴?
不知道,也许只是随大流而已。
显然她和我一样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对方。女人的眼光总是充满寻找与
捕捉,寻找美丽的女子,捕捉心目中的男人。
你一个人前去么?看上去并不顺心。
我点了点头,把挎包从肩膀上拿下放到腿上。
你呢?你去哪里?
出差去广州,也是一个人。我叫陈而,能认识你吗?
她的率真让我害怕,一直以来,我都是个欲言又止的矜持女子。
我和陈而在等车的大半个小时里,开始逐步熟悉对方。她是小城电信局的业务经理,年轻能干,并且看得出是坚强的女子。而坚强,是个太隐晦的词语。坚强对于女人来说,是不可避免的逃逸。更可笑的是,我们曾经是小学同学,只是后来因为她父母离异,就转学走了。
金金,认识你很开心。我先上车了。回来再联系吧。
我和陈而挥手告别。
乌镇之行,因为有一个美丽的开端,而变得轻松愉快,虽然在我身边穿梭着的,都是款款深情的恋人,只我一人,独自漫步。
偶而收到陈而来的短信,问我玩得如何。来自同性的关怀,让我受宠若惊。也看到了我和陈而之间的差距。
木木并没有完全从我生活中消失,他还是偶尔会来个电话问候。
金金,你过得好吗?
金金,你恨我吧。
金金,找个人去爱吧。
金金,让我看见你的幸福。
他就这么虚伪地躲在街角的电话亭里,请求我的原谅。而我所能做的,除了倾听,就是把电话挂掉,留他在那一头独自忏悔。他忘了曾经说过他会一直等我,等我嫁给他。他忘了他曾经是那么那么爱我。
而如今,一切已烟消云散。
阿小一声不吭地开着车,他是我的司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阿小说,这是我的名片,以后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打我电话好了。我笑着接过他用右手递给我的名片,把它放进了皮夹里。阿小说,可以知道你的电话么?我愣了一下,在记事本上写了自己的号码。
陈而的电话终于响起,她说,金金,我早已在时代广场,你到哪里了?然后我在车窗里望见精干的陈而立在商场门口,手拿电话。
阿小把车子小心翼翼停在路边。我的左脚迈出车子的时候,阿小说,金金小姐,希望以后可以和你联系。我朝他微笑,关车门。这是我所遇到过的第一个如此会搭话的出租车司机。等我转身时,发现阿小的车子还停在那里,他的脸嵌在车窗上。我还是微笑,对于这样的人,除了微笑,还能给什么?
陈而问,那是你同学?
我笑而不答。陈而,陪我去买一条连衣裙吧。我挽起陈而的手,突然想起以前我也是这么挽着木木的。
每天早上,阿小说:金金,新的一天心情愉快。或者,金金,今天阳光很不错啊。
每天晚上,阿小说:金金,做个好梦。金金,好好休息,女人的美丽是睡出来的。
阿小的短信很准时,总是在我刚刚准备上班,或者钻进被窝的时候到来。时间一长,也就不再觉得烦,反而变成了一种习惯。我也开始两三个字的回他的讯息。后来阿小说,金金,可以约你出去兜风吗?想起阿小一脸的真诚与善意,我不忍心拒绝,便答应了。
阿小把车开得很慢,穿梭在田间小道上。劳作其中的人有些讶异,城里的出租车怎么跑到乡下地头来了。
阿小说,金金,想听我的故事吗?
我点点头,想啊,我是个很不错的听众呢。
然后,一个叫阿小的男人,他开始像一个孩子一样絮絮叨叨着自己的过去,而我,安静地抱着自己的手臂,自己聆听着。聆听于我,是前所未有的享受,别人的经历对别人来说也许是一种伤害,而对我也许是一种获得。
阿小只是个初中毕业生,但他有一副挺拔高挑的身材。他一直憧憬着行走在t台上的感觉。终于有一天,报纸上刊登了招考模特的广告。他悄悄拿了父母的一千块钱,独自坐上了开往省城的汽车。忐忑和期待,把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如同幻觉,阿小竟然顺利通过了面试。他兴奋地跑到主考官面前,一把搂过那个严肃得可以吓死一大片动物的老头,狠狠亲了一下,全场哗然。而老头却咧开嘴来说,小伙子,你很不错,回家好好等消息吧。
阿小怀揣着将来回家。父亲和母亲因为少了一千块钱而大吵了一架,阿小说,爸,妈,是我拿去找工作了。而且,我要成为模特了。
父亲和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看着兴奋异常的儿子,彼此相望无语。也许,他们根本不明白模特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个可以给阿小带来转折的电话偏偏被他的父亲接到了,他说,我们家已经买了摩托了,不需要再买了,然后把电话挂了。阿小足足等了一个月,他找去省城询问,结果让他哭笑不得。但他并没有恨他的父亲,他给家里打电话说,爸,妈,对不起,你们的钱被我花光了。
阿小就没再回过家,在外面做起了学徒,后来学了车,再后来,做起了出租车司机。
阿小,你真的一点都不恨你的父母?我转过脸疑惑地问。
恨过,可是有用么?机会与我失之交臂,只能怪我运气不好。阿小把目光远远地投向前方。我的目光跟踪着,看见对面弯着腰锄草的一对老夫妇。
金金,你说我怎么恨这样一对老人?
我静默。
阿小说,金金你知道吗?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赚大钱,然后娶一个好老婆好好过日子。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开出租车。不过,开车也给我带来的幸运,它让我认识了你。
当阿小把炽热的目光转而向我的时候,我已经起身掸净身上的泥土,准备离开。
我说,阿小,什么都别说好吗?
阿小用开出租车赚来的钱给我买了一束又一束红色的玫瑰和纯洁的百合,她们异常热烈地绽放在同事们的眼里,也渐渐开在我的心里。女人,总是那么容易被打动。
那个温暖的午后,我在阿小的车子里,被阿小有力的手臂拥抱,我的唇被阿小滚烫的唇吻住。阿小吻得很忘情。
我的眼神掠过阿小的头顶,飞向窗外,飞到几年前的校园里,看见木木第一次吻我时的情景。我们在学校附近的酒吧里喝酒,木木和我都喝醉了,他拥着我说,金金,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我决定把阿小带到回去见父母。
阿小开心得像个孩子,一个劲地问,你爸爸妈妈喜欢吃什么?他们喜欢怎么样的女婿?
我抿着嘴唇说,傻子,你得意什么,我可没说是带女婿上门啊。
阿小呵呵地笑着不说话。我知道,他是因为太开心了。阿小的心,单纯得像一块镜子,看得清楚一切。
爸爸妈妈来来回回绕着阿小转了三圈。阿小一直微笑着喊道:叔叔,阿姨你们好。
爸爸在知道阿小是个出租车司机后,拉长了脸,一个人回里屋看新闻去了。妈妈也没再说什么话,顾自做起饭来。
我说,阿小对不起。
阿小抚着我的头发,没事。我会让他们改变看法的。
可我知道,我的父母都是太固执的人,他们认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那一顿晚餐,改变了我对阿小的态度。我爱着我的爸爸和妈妈,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非常非常爱我,他们的爱,让我无法反抗。我在爱的网里挣扎了整整二十多年,早已疲倦。
还是在阿小的车里,我坐在后排低着头说,阿小,原谅我。我开了车门,站在马路上,身边是来来往往的车辆,扬起大片灰尘。
至今,我只依稀记得阿小这么一句话——金金,等我赚了钱来娶你。接着是很大的油门声。阿小离开了,他不是个死皮赖脸的男人,他没有再纠缠我,我又开始拥有一大把的时间,一大把数落凋零落叶的时间,一大把阅读别人故事的时间,和一大把咀嚼腐烂爱情的时间。时间,让我渐渐从容,和冷峻。我想,我该开始好好工作了。我把两段爱情埋葬在文字中。
一个多月后的中午,阿小来电话说,金金,我要去海南,也许会在那里呆很久,你能送送我么?他在电话那头静静等待我的回答。
阿小看起来一身轻松,只背了一个大书包,像个上大学的学生。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阿小说,金金,这是我表哥,这次是他带我去的。
我望向阿小的表哥,大胡子男人的目光里除了空洞就别无他物了,我连忙躲闪开去。
检票的时候,阿小走近我在我额头上印了一吻,轻轻说,金金,等我赚了大钱回来娶你,请你一定等我。
我木然站立在突然空旷起来的候机厅里,看着阿小高挑的身躯在人群中慢慢消失。相见时难别亦难。又一个和等待有关的誓言,这是说出来的,不再是木木,而是一个叫阿小的男人。
和陈而相处得极其融洽,我们像两个久违了的老朋友,彼此倾听,彼此接受。我们总是一起逛街,一起洗头,一起去唱歌,一起去喝咖啡。与木木再次相遇时,陈而正走在我身边。木木穿着一件灰色的休闲衫,比之前更加清瘦了。他站在路口作翘首等待的姿势,只是等的不再是我。
我拽着陈而的衣袖,拐进另一条街道。
干吗走这条路,你不是要去“江南布衣”的么?陈而这个女人敏感得要命,她追问着我改变行走路线的原因。
没什么原因,换一条路,换一种心情吧。抬头的瞬间,大片大片的阳光散落到我们的脸上、身上,依稀闻得到温暖的味道。陈而与我并肩行走在这条叫不出名字的小路上,两个女人都沉默着,各怀心事。
从时代广场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偌大的停车场上站了一群黄发的年轻人。他们中间,是一个女孩。黄发们一直围着她,风里飘来他们争吵的声音,听得见其中一个黄发说:“小妞长得漂亮些就可以走路不长眼睛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陪哥们逛会就算你赔礼道歉了。”却一直没有女孩的声音。
女孩低头哼着歌,她看上去并没有太在意那群小青年,而当一个挨近她的时候,她狠狠瞪了他。
我扯了扯陈而,示意离得远些。陈而挣脱了我,她像一个女中豪杰一样跨上前去,拽住了其中一个小青年的衣领。那群小青年开始起哄,看情形变得非常糟糕。这时几个保安从远处赶来,小青年们终于一哄而散走开了。
陈而拉着女孩子走过来。这时我才看清女孩化着夸张的娃娃妆,她的脸因为刚才的情景而变得通红。
她朝我们微笑,她说我叫林会,谢谢你们的帮助。陈而也笑着看她。
林会说,我在艮江路开了个叫“片刻妩媚”的饰品吧,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来我那里坐坐好吗?说完,她掏出两张印着“林会”字样的名片递到我和陈而面前,上面还有她的地址和电话。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她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说这么一句,然后一袭鲜艳的韩装渐渐从我们眼睛里消失了。
我并没有在意这个看上去过于妖冶的女子,而是被陈而的勇气深深折服。我问她,你当时不怕么?陈而拍着我的肩膀,笑成一大朵明媚说,你不知道我读大学的时候,是学校的台拳道训练队的呀。
陈而,从她一出现,便以一种高于我的姿态存在。我似乎只能仰视才可以看清她的真相。我知道她并不漂亮,却清秀,她的身材并不高挑,却匀称,她的工作不算很好,却业务精湛而她在我面前的举动,并没有过分得意与张扬,更多的是安静地陪我笑,陪我哭,或者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虽然,虽然我还未曾打开心扉,那些点滴的情感碎片,和木木,和阿小。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咀嚼,比两个人在一起品尝更厚重。
我所知道的陈而,她的感情是一片空白。她像一棵要与男人并肩站立的树,以倔强的姿态独自行走成生活的曲线,独自承受各种压力。她说,她算过命,算命先生说她将经历一场痛苦的爱情。她说,爱情如果是痛苦的,那宁可一直单身。
我和陈而,是两粒有着完全不同世界观和爱情观的种子,却在同一块泥土里生根发芽。
三一个早上,三个女人,几杯清茶
林会的店面并不大,在艮江路与人民路的拐角上,却装潢得异常精致。
林会依然化了很浓的妆,深蓝的眼影闪烁着青春的光泽,鲜红的指甲油映着她年轻的脸。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店铺的最里边,低头修剪着指甲。开着很响的音乐,听得出来是胖蝴蝶玛利亚凯莉的的声音。店里没有顾客,林会的余光瞥见有人进了店门,就忙起身招呼,然后我就看见了她眼里放射出的热情和真诚。
是你们?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现在都没什么可以招待你们呢。林会居然会像一个世俗的女人应酬起来。
三个女人唧唧呱呱说了一通话。林会为我们沏上的清茶早已冷却,一片一片嫩绿的茶叶都沉下杯底,尖尖地立着,傻傻地站着。
林会的店取名为“行者妩媚”显然她是花了工夫的。如店名一样,店里的东西“妩媚”得很——各种款式和质地的项链,各种充满浓郁异国情调的围巾、挂饰、摆件。我们在这些琳琅满目的饰品前眼花缭乱起来。
林会是个喜欢把自己拴在车票上的女子,她到过很多地方,不去城市,只去偏远的乡村和遥远的少数民族地区。去云南丽江的时候,她才18岁,带来了一大摞的印染织物。去西藏的时候,她中专刚刚毕业,爱上了那里粗犷而奔放的藏族男子,也爱上了那里的刀具和牛角挂饰。她在意大利从小街上淘了一大堆希奇古怪的东西。她把每一次旅行看成一次洗礼,她带来的每一件小东西都有一个小故事,所以价格不菲,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客人从邻近的城市跑来,敲开她的小而精致的店门,喝一杯她沏的清茶,听一个她娓娓道来的故事,挑一件称心如意的小东西。她的顾客们,就像一群追随者,虔诚地和林会一起妩媚着。
与林会的交谈,就像一次漫长而触手可及的旅行,我和陈而快乐得像着了魔。准备离开时,林会从橱窗里取了两个琥珀戒指,圈在我和陈而的食指上。这样的戴法,我并不习惯,望向陈而时,看见她正仔细地端详着那一枚淡黄色的属于林会的故事。我和陈而戴着林会的故事走开了。
四我把自己弄丢了
我只是转了个身,我就看见了那个黑色的人影。人影很快地从窗边闪过了。我又重新坐下,等到我再次回头看窗外时,校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了。我起身说,校长您好。校长的目光像几百条蚂蝗一样牢牢盯在我的脸上。
金金老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校长说完就关门走了。
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时,校长正坐在转椅上背对着我,大口大口地抽烟。烟雾像一大群妖怪张牙舞爪地朝我奔涌过来。我在片刻窒息了,听得见粘满油腻的声音弥漫在我耳边,油腻的声音说:金金,做我的情人好吗?然后,门被油腻声音的主人反锁了,再然后,我在油腻的怀抱里挣扎。
顺手抓了办公桌上的花瓶,朝向油腻砸过去,砰一声,花瓶在油腻的脚边掉落,碎片四散开去,白花花的一大片。我夺门而出。我知道,我并没有砸到他,这个早就在酝酿一场阴谋的黑影。
电话里,油腻的声音继续跟随着我。
金金老师,今天的事你自己放明白一点。如果你说出去,这学年的考核你就等着不合格吧。
油腻的声音高高悬挂在空旷的黑夜里,我开始陷入一场更加可怕的戏里。
电话线将黑夜里的几个女人连在一起,陈而的手机一直关着,我在这边近乎绝望地等待,等待一场暴风雨的来临。一念之间,想起了那个有着蓝色眼睛的女子林会,也许,她会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我捏着话筒,开始小心翼翼拨打那个并不熟悉的的电话。
是一个女人睡意朦胧的呢喃声,问我是谁。
林会,我是金金,我现在很想和说会话,你能出来吗?
话筒那边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带些沙哑又有些粗犷的男人的声音,阿会,那么晚了谁找你啊?
这是出乎我意料的,林会那么年轻,就和男人睡在一起了。我捏着话筒一直没再说话,等着她的回应。
两个女子在“借我一夜”酒吧里坐下的时候,已经是近凌晨1点。大街上只剩下出租车在来回奔忙,街角粉红的灯光隐约地招摇,投向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我居然开始像个孩子似的手足无措,我握着林会的手,紧紧地捏着,我的眼泪一拨接着一拨往下淌。林会是个妩媚的女子,也只有妩媚的女子才能开“行者妩媚”那样的店,她只是静静地听,偶尔把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打着,像母亲安慰孩子一样安慰着我。
我该怎么办?我看着林会抽了一根烟,看着她将香烟点燃,看着她将香烟慢慢放进唇间,看着烟雾缓缓从她曲线分明的嘴唇中间喷涌而出,呈现美丽的形状。我想,这是我无法做到的。
金金,辞职吧。林会在吐完最后一口烟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的目光穿越过酒吧的昏暗,投射到我的脸上。也许,我们该给那个男人一点颜色看看。
我对这个想法不置可否,直觉告诉我,林会还只是个23岁的女孩子,她的情感过于激越,她还是个未成熟的姑娘。
你喜欢当老师么?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职业?林会毫无顾忌地将我身上的伤疤狠狠揭开,我在这个黑暗的夜里疼痛成一条被剥去皮的蛇,蜷曲在灯光灰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我把脸深深埋进长长的黑发中,林会看不清我的脸,能看到的是我颤抖的身躯。
在彼此沉默的里,林会接了3个电话。她就像一名演员,出色地表演着她觉得自己该承担的角色,美丽地欺骗着电话那边的男人们。我把头从长发里抬起来,林会卷曲的染成金黄色的头发,大朵大朵盛开在眼角的紫色花朵,以及唇边鲜艳的红色,都开始像一幅曼妙而诡异的画卷铺开在我面前。她捏着香烟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指甲被镶嵌上同样艳丽的图案。她像一条吞云吐雾的小母龙,姿态幽雅性感。
会,有男朋友吗?我好奇地询问起关于眼前这个妩媚的女人来。
有过,很多。她一边往空玻璃杯里倒酒,一边不抬眼地回答。
那你考虑过真正爱一个人么?
当然,每天都在尝试,尝试去爱一个可以让我完全迷失的人。
标准呢?
应该是英俊,心存温柔又懂事的男子。可现实并非如此。林会开始不断搅动杯里的液体,眼神迷离地落在酒吧的某些暧昧的间隙。
刚才电话里那些男人是谁?我问得不厌其烦,几乎忘了是我找了林会来说话。
林会又点了支烟给自己,黑暗里有一圈又一圈白色的烟雾开始缭绕,然后她反问我,你觉得爱情,需要的究竟是爱,还是一个陪伴者?说完,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剩下一只盛满空气的透明的高脚玻璃杯静静立在原木的吧台上。两个女人开始一杯一杯地喝酒,只是喝酒,不说话。而彼此心跳的声音却随着触手可及的空间传递过来。谁都不快乐,我,还有林会。
那个晚上,林会的妩媚开始在我心里更加耀眼地盛开,只是我不再以异样的眼光欣赏这种美丽,而是渐渐尝试靠近,每个女人,都以应有的方式存在着,我,陈而,还有林会,甚至更多别的女人。我开始相信。
整天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担心与校长相遇,担心同事们不寻常的询问和目光。我开始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小鸟,跌跌撞撞在办公室和教室之间。下班的时候,还是迎面碰上了校长。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问道,小金老师,准备回家了啊?周围有同事走过,暧昧地朝校长献殷勤,我突然有想呕吐的感觉,狂奔出学校。校长那张猥琐的脸,同事暧昧的笑,孩子们天真可爱的身影,一切的一切开始纠结成一张挣扎不开的网,我困在了其中。
你这些天去哪里了?陈而在短信里问。
我被人骚扰了。准备辞职。我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陈而说,辞职吧,我一朋友报社正招人,你去试试,相信会成功的。
当我把辞职信放到校长办公桌上的时候,一屡屡灿烂的阳光正穿过窗帘射到墙角的一大盆绿色植物上,斑斑驳驳地光亮让我睁不开眼。校长顺着信丢来的方向看过来,诧异地问:小金,你在开玩笑吧?
不,我没心思开玩笑。我想郑重地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辞职不干了。我转过身,大踏步地离开,并且狠狠带上了校长办公室的门。走廊上几个同事怔怔地看着我抬头挺胸地从她们面前走过。那时候,有一大串快乐从心里冒出来,我居然听见自己在哼一首名字叫今儿真高兴的歌,我想,我是真的高兴了。
校长没有追上来,但是他的电话却追上了我。
小金老师,你今天有些冲动啊。不像以前那个文文气气的金老师了。
小金老师,趁我还没同意你的辞职申请,你快回到我办公室来,不然你会后悔的啊。
我在电话这头呸了他,你这个不要脸的老驴,休想!然后就把嘟嘟的声音送给了那头老驴。
五每个人都说
在庆祝我脱离苦海的聚会上,林会带了一个年纪颇大的男人,她挽着他的手,亲昵的模样让我和陈而都有些吃惊。她说,这是我的男朋友,叫enson。我用手轻轻拧了一下陈而的手臂,朝她示意,陈而也朝我递了一个眼神。林会的水蛇腰被这个叫enson的男人揽着,他露着一口被香烟熏黄的牙齿朝我们绅士般地点头微笑。我的胃里泛了一阵恶心,然后看见他的右手手指上有一个很大的黄金戒指正狰狞地看着我们。
林会的脸上却始终挂着幸福的笑容,她举杯说,金金,为你的重生干杯。
我们四人碰杯,一饮而尽。几杯酒下肚后,我们开始彼此放松,和enson也开始多了些话,讲一些他生意场上的成败得失,也讲他和林会的未来。
陈而一脸严肃地问enson,你准备和林会什么时候结婚?
enson和林会相视而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只是埋头解决自己碗里的东西,没去理会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也许保持沉默的姿态是最合适的。我开始为林会感到悲哀
林会说,enson很爱我的,他带我去过很多地方,下个月我们要一起去法国。说完,她灿烂的笑容就贴到了enson的脸上。然后我和陈而就再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喝酒,吃东西。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我突然想起,也许那天晚上电话那头的声音正是这个男人发出来的。我无法想象他压在林会柔媚的身体上时的情景,我怕自己会随时尖叫。
enson接了电话后就先走一步,剩下林会和我们两个女子在一起说话。陈而总是毫不忌讳地单刀直入,她问林会,你为什么爱他?
林会剥着抹满了油彩的指甲说,因为他有钱。
你真的那么看重钱?
是的,你不觉得没钱什么都做不了吗?那店是enson一手帮我张罗起来的,我还需要说什么吗?林会就这样开始喋喋不休起他的好来,然后借着酒劲,问我们,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么?
我们望着她。
她的卷发有些纷乱,却愈加衬托出她的娇媚动人。
林会说,我以前是在酒店当服务员的。一天到晚地伺候别人。后来遇到了他,我们彼此相爱了。我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子,拥有自己的资产。你们觉得我错在什么地方?林会滔滔不绝。
我曾经爱上过一个男孩子,他是酒店的门童。我把全心全意地爱着他,把一切都给了他。但后来才知道,这个面相俊俏的男孩,白天在酒店做门童,晚上居然在娱乐场所供那些富太太们玩弄。他在我面前哭着要我原谅他,说一切是为了钱,是想要多挣些钱来为我们的将来考虑。我也想原谅他,可是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和那些女人纠缠的画面,我就再也控制不了。我和他分手了。
分手以后他一直不肯罢休,还经常来电话找我,或者直接敲开我的房门,但每次都被我狠狠拒绝在门外了。为了让他死心,我将计就计,当着他的面挽起了enson的手,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
后来有朋友告诉我,他因为卷入一场情感纷争之中,被人用木棍活活打死了。那时候,我的心才感觉到了疼痛,毕竟那是我爱过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我生命里的第一个。不过那已经是分开2年多以后的事了。
说完这些,林会的眼神倏忽游离起来。
enson有多大了?
40多。
他还没结婚?
他说已经和他妻子离婚了。
你看过离婚证书么?
没有。
陈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这个时候,林会的电话响起。林会说,我在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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