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总在最深处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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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拥有愚公移山的壮志，但巨神却不会总是降临，于是我更明白“人定胜天”在更多的时候只是动员的口号与煽动的蛊惑，于是产生了迷茫，不知道相信什么为好，似乎整个世界都坍塌成斑离的碎片，再也找不到可以依恋的完整印象，一切都是虚幻地无所适从，人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我想睡，却再也不能安睡，总是在黎明到来的瞬间，在遍身的疲惫中合眼晕去，然而噩梦总也在几息之内搅拢，只好拖着满身的伤累去迎接新的一天。新的一天亦无所新的感觉了，天地总在昏暗中迷蒙一片，太阳也不露脸，那个冬天，只有阴灰的色调。伤累中应接挑战，而我早已无所谓挑战与应战了，神游太虚中总令人觉得痴迷，人们都以同情和古怪的眼神望我，从他们的脸上，我找到了自己的伤心，于是一次又一次掉入深苦，在苦痛的渊中挣扎！

    自从那次月考后，我赢得了自尊——起码是自己认为的自尊。一个自尊的人在生活中总显得光彩照人，我用这种光彩来滋润自己。然而就是这个学期的期末，我高中第一学期的期末，不幸悄然而致。2000年的1月19日，农历己卯年十二月十三，天寒地冻，天色阴沉深冷，神色悲凄的表哥将我叫回了家——父亲去世了。

    我已无法回复当初自己的心境，或许是血肉亲情的感应，当表哥叫我回家的时候，我的心莫名地悸动起来，无法平静地收拾东西，只匆匆地换了双鞋就跟他走了。我总在设想，自己是否一个心志坚硬甚或铁石心肠的人呢？曾经深深地思考过当这一天来临之时，我是否能够哭出来，然而我毕竟没有了解自己。望着父亲毫无血色的身体，我无意识地跪了下去，泪水夺眶而下。然而我没有哭也声来，只是咬得满嘴是血，有股腥咸的味道。人是一种可以哭的动物。哭泣排遣着心中的悲恸，然而人却也是一种可以抑制哭泣的动物，但也终究无法抑制悲恸。没有哭声的时候，悲恸更深得钻入了精神的底处，再不可释。可以哭，大声的号哭，是多么巨大的幸福啊！“有时候，哭也是一种幸福。”我叨叨着这一句话，我这样对自己诉说，这样莫名其妙地羡慕我的姑姑，但我终于也没有这样的幸福，却仍每日期待着它的降临。

    有一天后，我回到学校参加期末考试，这个举动赢得了教师和同学的好评，但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只是觉得，世事总有个了局的时候，或许父亲也希望我回去考试，所以我就回去了。我捧着书双眼痴迷着，同桌善意的碰了我一下“又在发呆了？”我艰涩地想笑一下，对他表示感谢，但是连我自己也知道我的、脸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似乎僵成了木头。即便是动了，那定然比哭还难看。所以只好用感激的眼神望他，然后他低下了头。我不知道我的眼神是否传达了自大的初衷，或许它传递了某种恐怖的信息也未可知，吓得他低头闪避，于是我不好意思地转了回去看书，但头皮地书失去了兴趣。

    同学们总是给我传来字条，满是慰藉的话语，读着读着我也暂时忘却了些许事情，总不能让别人的好心成了徒劳吧，我这样想着，也试图这样做着。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跨不过的墙，只要人想迈过去终究都会成功的。有人对我说“这个环境真的很压抑，每次出去，都害怕回来，有时看着明亮连成串的路灯下长长的街道，不知道怎么才有勇气走下去。”“走吧，走吧，只要还是可以走的，我们总还须得走，我们尽可以忽略了路的存在，但走下去应该是有路的，每个人都必须在无奈中苦苦挣扎，只看是谁，先没了力气，或没了勇气！”我这样说。他诘问道：“你承认你说这些话的苍白，无力吗？”我说：“本身我就是无力地说着这些话，至于它有多大的力量，苍白与否，似乎都和我没了关系。”几天中，悲凄一直迷蒙我的心志，不能思考，不能设想，所做的只有回忆，在伤痛中回忆与在回忆中伤痛让我跳不出来。然而我庆幸，自己毕竟还是坚强的人。我可以不畏任何艰难，但我并未意识到悲愁也是一种艰难。终于想起了回家之前，谢老师对我说的话“做个真正的男子汉！”男子汉并非一个不懂哭泣，不理悲伤的人，真正的男子汉懂得怎样从悲伤中出走。后来想起来也就明白了，真正的男子汉永远是坚强的，他们生生不息，不会于任何东西沉沦，无论失败的屈辱抑或伤痛的经历。于是获得了一点儿坦然，不再耽思于过去的种种。“过去只是人生经历，不应该成为负担。”于是我拿起粉笔，有些生涩的在黑板上写下了记忆深处的两句话“望远能知风浪小，凌空始觉海波平！”

    “好！”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写得好。”我回头，谢老师站在远处看着。我向他微微一笑，却不知是我的字写得好，还是这两句话好，但这已不重要了。这是我几天来第一次笑，当我写这话的时候，同学杨也站在一旁，两年后，在他给我的毕业留言里，我惊奇得发现，赫然有着这么两句。

    我是一个失意的人，总在这个失意的世界上遇到些失意的事！久经成习也就无从抱怨了。在我最高兴时，却也往往是最落寞时。在高考前一天的下午，我把自己关在寝室里放声大哭，这时候我是多么得幸福着啊！我一向压抑着自己别哭，那不是解决的办法，有时候，哭也是一种幸福？然后我告诉自己，再也别哭，这是最后一次，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多久，但我更无情了，也更脆弱了。在高考成绩揭晓的时候，我想着两个人，一个就是父亲，后来我又告诉自己，要忘了这两个人，然而我能做到么？我哭是我再也不堪重负，我哭是因那是一种解脱的幸福，然而些刻，我还能哭么，我还会哭么？没人告诉我，连自己也不能！

    当开始懂得失去的时候，我便深深眷恋着每一个熟识的人，这种眷恋是我精神的支持。当一个求我不得的好友离我而去时，我潸然泪下，我更明白，我对他们是如何的依恋。当一个我求不得的人亦将远去时，我会怎样呢？曾经满怀期望的要在高考成功之后把好消息亲口告诉父亲，但到了那一刻真的降临，我却没有那么做，这是否能叫作背叛呢？一个自己背叛了另一个自己，但谁又是对的？我无从明白，但我相信，父亲一定会理解我的。我曾经天真（？）得认为，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一个人能理解我的话，那一定是爸爸，因为他像我一样多有不幸，甚或过之，然而我终究错了，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远去逝了，这让我如何能够？我知道，那些远去的浮云是极少有再飘荡回来的，还有一些什么也是这般。我别无他法，只能跟自己说：定身遗忘吧！然则我身多念又如何能定！只好求诸于外，佛曰：真定有四，为识无边处定，空无边处定，无所有处定，非想非非想处定。然而我识有限，我心不空，虽则有所不多，却也欲念丛丛，至于想入非非，便更是难以凌绝，这又真否能定，又或终能忘却么？惟有求诸岁月，然，时光如水，逝去如梭，不舍昼夜，难会回头！

    我已迷模了如何自处，谨以此乱七八糟的文字来记证那些过往的东西吧！然后忘却，如果忘却能使人长大的话，我期待，自己真的长大；我宁愿，一切都不是这样。我不想这个世界上寻寻觅觅的无绝悲哀，我不想在深夜中惊颤梦回时面对着冷月霜星，我不想物是人非的今朝情境，我不想

    夜还一样的寂寥

    星也一样的灿烂

    路总一样的坦然

    人却会慢慢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