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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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谁不曾年少轻狂？谁不曾纯真烂漫？当过往成为历史，那曾经的美好，会在心底留下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迹，陪伴我们走过一朝又一暮 左岸右转，尘埃落定，而我与你，却不再是一个转身的距离。
——题记。
一
烟花出事的那天我在酒吧里用酒瓶打破了一个小混混的头，他脖子一挺就昏了过去，秀躲在我身后嘤嘤的哭着求我快走。
然后我接到了烟花的电话，她时断时续的声音混杂在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咒骂声还有由远而近的警笛声中显得那么不真实，她的声音虚弱的可怜，一遍一遍的说：左树，你在哪里，你快回家。
左树，你快回家。
飘忽的声音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看到了有警察分开众人远远的向这里走过来，年轻民警鼻梁上的眼镜让他看起来很斯文，然后烟花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低沉又坚定的话：左树，烟花早产，我送他去市立协和医院。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然后它被人从我的手中取走，民警与那群人说着什么，然后有急救人员拿担架架走了倒在地上的男子，再然后，我被民警带走，手腕上有冰凉的手铐。
秀扑过来紧紧的拽着我，然后被人拉开。
我被人架到门口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对秀说：市立协和医院，烟花在那里。
出门，在下着细细的雨，酒吧的霓虹时明时暗。
我在拘留所呆了二十七天，没有人来探视我，只有秀送来了我的衣服。
走出拘留所的时候我对着玻璃看了看其中自己模糊的样子，塌陷的面颊上再没了烟花喜爱的笑容。
烟花。
秀说那个男人决定不告我，他要了三万块钱的医药费。
秀站在我对面眼神飘忽躲闪，于是我没有问她哪来的那么多钱。
秀和我共同走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告诉了我三个关于烟花的消息。
烟花早产。
烟花生了个女儿。
烟花产后大出血死了。
我抬眼望着白花花的阳光，天旋地转。
二
家里干净的找不到丝毫我离开时的样子，墙壁上我与烟花的结婚照被擦的很干净，地板被仔细的清扫过。
但是，却找不到任何生物。
窗台上的仙人掌和那只叫“八八”的京巴狗不知去向，几十平的房子开始空旷的让人害怕。
我一遍遍的喊：烟花，烟花。
无人应答，一切告之我：这不是一个梦。
我的烟花，真的已经不在这里了，那天的告别吻，是我们的永别。
我在日历上看到了优的留言。
六月十三日，烟花出事的第十七天，他写：今天宝宝出院了，虽然先天不足但是没有大碍。
六月十五日，他写：烟花已安葬，城西的优河墓园。
六月二十日，他写：宝宝取了名字，叫秋荻。
我犹豫着打了电话去烟花父母家，我对佣人讲请夫人接电话。
但是当她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毫不犹豫的挂断，她并没有原谅我和烟花。
我打电话去了杂志社，编辑说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工作如果你还想做的话我不会开除你，但是这段时间我已经找了新人来顶替你，你回来只得换岗位。
我说：对不起，谢谢您。
我约秀出来。
秀告诉了我大致的情况，烟花送入医院几个小时后生下秋荻后大出血抢救无效。秋荻在吸氧室住了十天，加护住了五天，普通病房住了两天然后被外公外婆接回家。烟花的葬礼很简单，他们允许秀去参加。
优在葬礼上哭了，秀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优哭。
三
我想见秋荻，那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快被撕碎的人一样疼痛。
但是我一次次的被拒之门外，我去墓园看烟花，洁白的大理石碑上写着左树爱妻，秀说那是优执意要这么写的。
但是我知道，优并没有原谅我与烟花。
优依然怨恨我，怨恨我从他身边带走烟花撕碎了他本来温暖美好的家庭与生活。
优时常来看烟花，但是不管我来多早或者等多晚都没有与他遇见过，只是墓碑前的石斛兰一次次的换，你是烟花最喜欢的花。
三个月之后，我回到了杂志社，因为编辑说需要一个地质记者去开罗，他问，你愿意去吗？
我知道这是那个老人选择照顾我的方式，如果再没有工作，我在见到女儿之前就会先被饿死。
于是我说好。在做那个决定的同时也意味着我将再次选择逃避，丢下了我的女儿。
我打电话给优，那个在烟花通讯录上排在第一位的号码我一直熟记于心，只是没有拨通。
嘟了三声之后是优特有低沉沙哑的嗓音：有事？
我的喉咙哽咽住，我说：优，我求你，让我见见秋荻。
优一阵沉默，然后说：秋荻来不能带到外面去，等过段时间我父母去英国之后你再过来看。
我退而求其次：那么优，能不能见面，与你见面，我想知道秋荻的一些事情。
与优约好的是一家小小的咖啡厅，靠近以前我们的学校。
从教学大楼到图书馆要经过咖啡店前面的那条被林荫遮盖住的小路，我曾经站在这条路上与烟花拥抱接吻，我曾经站在这条路上对优说请放心的把烟花交给我，我会照顾她保护她一辈子。
然后烟花离开了家，离开了与他共同生活了十九年的优，与我在一起。
我们不被他的家人接受，因为烟花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因为我只是个穷学生。
唯一给过我们支持的，只有优，他很认真很认真的问我：你是真的爱烟花吗？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又很严肃的对我说：那么我允许你带走烟花。
优为我们付出了很多，例如在烟花离家后放弃了他的古典音乐而是回去学经济学。
他承担了他与烟花两个人的责任，只要我能让烟花幸福。
优出现在那条路上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从路的那头走到这头仿佛是走了一个光年。
他的脸上依然是苍白的冷漠，与烟花酷似的脸上没有烟花的笑容，长长的刘海一如那个十九岁的冬天一样飞扬，米白色的风衣，抿起的嘴角。分明是优的样子，冷酷的优，说过要让我给烟花幸福的优，却那么陌生。
他坐在我的面前，看看我，沉默如初，静静的把手机递给我。
诺基亚的大屏幕上，是笑着的孩子，我一张张的翻阅下去，哭泣的秋荻，淘气的秋荻，安静的秋荻，熟睡的秋荻我知道，那个孩子是我和烟花的女儿。
优说：左树，烟花说，她不怪你。
我低低的垂下头，第一次有人和我如此坦率的说着烟花，但是那种疼痛却让我无法碰触，我只能说：优，对不起，我对不起烟花，对不起你。
优不再说话，伸手要我的手机，然后把照片用编者按 谁不曾年少轻狂？谁不曾纯真烂漫？当过往成为历史，那曾经的美好，会在心底留下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迹，陪伴我们走过一朝又一暮蓝牙一张张的传过来递给我。
他说：左树，秋荻很好，再见。
四
在开罗的日子很辛苦，除了英语之外我的其他外语能力贫乏的可怜，我没有去拜访金字塔，尽管那曾经是我与烟花最伟大的愿望。
我只是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躲起来疗伤。
其实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比我更伤的人是烟花，是优，是优的父母，是秋荻，我欠他们太多太多了无法偿还。
但是我已然无法负荷，心中的自责与悲恸，怎么能抚平，烟花走了，我还能和谁一生一世。秋荻知道有我这样一个父亲，将会如何恨我？
优总会发一些mail给我，无一例外的关于秋荻，秋荻慢慢的长大，脸上的轮廓清晰起来，她长的像我，但是神情很像烟花，例如开心或者难过的时候都会嘟起嘴，优把她抱在怀中，依然是淡漠的样子，但是眉眼温柔。
优说：秋荻很好。
秀会告诉我一些关于优的事情，优的经济学学的很好，又拿了奖学金，优在学校旁边租了公寓，优没有让父母带走秋荻而是自己抚养，优拒绝了所有女孩子的求爱。
秀说：优现在与秋荻生活在一起，你也许可以回来看看，优或许已经原谅了你。
我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打调职报告给总部，其间不停的闪烁着过往的片段，我与烟花，烟花与我，烟花与优，我与优，还有，我们曾经在他家的对峙。
慈爱的妇人忍着泪说：烟花你要踏出这个家门你爸爸就不会允许你回来，你还小，不要做啥事。
烟花拉着我转身离开，握着门把的手在现在蓦的停下来又义无反顾的拉开门，离开。
优跟在身后，叫：烟花，你站住。
烟花停在前面没有回头只是一遍遍的说：对不起。我回过身去看到优眼神不再波澜不惊而是盈满痛苦，优说：烟花，你认为你会幸福吗？
烟花微微停顿着说：哥哥我会的，我一定会很幸福。
优的眼神亮了又暗了下去，他说：烟花觉得你的幸福比我们都重要是吗？那一刻他的眼睛是那么单纯，单纯到让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伤害无辜的一家人。
烟花不敢再说话，烟花曾经最爱的是优，但是遇见我之后她不要优了。
优说：左树。你把烟花从我们身边带走你一定要让烟花幸福，否则我一定会从你那里把她带回来。优的眼睛那么坚定却单纯，我的烟花泪流满面。
我发mail给优，我说我要回国了，这次，请不要拒绝我见秋荻。
他照例没有回，我却在那晚睡的很安稳。
五
我未能如期回到江宁，因为在开罗的最后一次拍摄出了事故，我从十米高的拍摄台上掉下来，全身多处骨折。
我在开罗的医院住了六十多天，四肢打了石膏每天躺在床上。
昏迷的那十几天里，我仿佛看到烟花来带我走，她笑着说左树我最喜欢你的笑容，左树你快回家。
我听到了秋荻的哭声，她稚嫩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抽泣着。
然后我看到了优明亮的眼睛，他说：左树，你要活着回来。
我医院的那几十天，我知道了什么是孤独，周围有很多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在打转，医生与护士有明亮的笑容，让人的心温暖无比。
我醒来的那天第一眼看到了秀，她比以前憔悴了不少，眼神里含满了泪水。
秀抓着我的手说：左树，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然后她拿出手机搁在我的耳边，优的声音：左树，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江城，秋荻还在等你。
拆掉石膏的那天依然是江宁的又一个夏日，优打电话来说：你听。
我听到了一个稚嫩无比的声音在那头依依呀呀的嘟囔着什么，然后我听到了那两个如石子掉入湖中一样叮咚的声音敲响了我的心湖，她喊：爸爸。
我忍不住哭了出来，自从烟花去世之后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动与心痛，我的女儿，我和烟花的女儿在喊我爸爸，有秀气又调皮的声音叫我爸爸。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满足？
我对优说：谢谢你。
我就要回国了，去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
六
江宁的盛夏已然繁花满地，白花花的阳光刺眼，我走出机场的大厅恍如隔世。
双腿还不能过长时间的站立行走，于是找了一处坐了下来，秀拖着行李先回家去，我等优，不知为何心里笃定他一定回来接我的。
优的出现如同每一次的平静，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明亮的黑眸，白色的衬衫，冷漠的表情。
所不同的是这次怀里的小娃娃让他的冷酷显得温情。
娃娃带着粉色的太阳帽，穿着白色紫花的纱面洋装，精致的水晶凉鞋，粉嫩的面颊上是乖巧的笑容，可爱的如同芭比娃娃。
优一步步的走向我，把怀里的孩子放在我面前，对我说：她是秋荻，秋荻乖，叫叔叔。
秋荻颤巍巍的把手张开，从小臂到大臂，无一不透露着信任，我轻轻的抱起她来，用脸贴贴她的脸。优忽然换上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待我要问的时候，他说：秋荻很认生，秋荻不怕你，秋荻，和你长的很像。
我的眼睛里出现了迷雾，怀里的是我的女儿，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的秋荻。
优说，回去吧。
我们去了优的公寓，我听从优的安排与他住在一起，优说他的爸爸妈妈还没有原谅我，是不允许我把秋荻带走的。
我颔首表示知道，我想问优是否原谅了我，但是却不想打破这样的平和。
心里慢慢好奇起来，那般冷漠刚性的优怎么可以在这一年里一边读书一边照顾秋荻的？后来他告诉我每个周的一、三、五秀会来这里带秋荻，秀已经不再酒吧唱歌了。
二、四、六优不去上课自己在家照顾秋荻，偶尔家里的佣人会过来帮忙，秋荻被照顾的很好，也很快乐。
七
与优还有秋荻生活在一起，整整一年。
但是那一年却成为我们最为快乐的时光，与烟花不同，但是我们相亲相爱。
我与编辑协商后调去了值班编辑部，只负责晚上的审稿排版工作，所以白天的时候我可以在家专心的照顾秋荻，优说：你没必要这么辛苦的，像以前那样也很好。
我坚持己见：我会好好的照顾秋荻。
优从不与我多做争辩，只是眨着明亮的眼睛说：随你。
于是我和他开始白天黑夜的交错，陪在秋荻身边，有的时候两个人一起休息，会带秋荻出去，秋荻因为未足月所以先天不足，依然需要定期去看医生。
每次去医院的时候优都自始至终抱着她，反过来对我说：没事。
秋荻无比依赖优，编者按 谁不曾年少轻狂？谁不曾纯真烂漫？当过往成为历史，那曾经的美好，会在心底留下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迹，陪伴我们走过一朝又一暮他喊优爸爸，喊我叔叔。
我未要求解释，优抿紧嘴角不再说话。
情人节的时候优的父母从英国回来，优带秋荻回去。
那天，我与优一起去了烟花的墓地，秋荻被外祖父与外祖母带。
大片大片的枫叶落在甬路上，优并不看我，只是伸手抚着烟花在墓碑上的容颜。面容柔和的陌生，似乎有圣洁的光辉。
我对优说，谢谢你。
他笑：只是担心烟花到了天上也不能快乐，担心的事，要快点做才好。
忽然有窝心的感觉涌慢心头，那么那么善良的优，有着与烟花百分之三十相似面容的优，我要怎么报答你呢？
行动优于思想，我伸手拥抱住优，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优，谢谢你，让我重生。
优，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八
烟花两岁的生日前夜，优的母亲打电话给我，慈爱的声音里泛着忧伤与疼爱。
她说：准备了一个生日聚会，你带秋荻先来吧，等优下课后会直接过来。
我无言以对，只能说：谢谢您，伯母。
她轻轻笑出声音说：孩子，对你妻子的母亲，孩子的外祖母，你应该叫母亲。
温热的液体再次涌出了眼眶，我知道过了那么多年，我和烟花已经被原谅，而我们被原谅的理由呢？
是优，肯定是的。
秋荻穿着粉蓝色的公主裙，带着粉蓝色的太阳帽，像个公主“母亲大人”与“父亲大人”围着她团团转，丝毫没了平日在生意场里的强悍。
接近中午的时候优与秀才姗姗来迟，秀很是抱歉的说着因为老师要流下来布置了很多论文要做的重点。
我后知后觉的明白，优要大学毕业了，失落涌上心头，如果优会选择离开我，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生日会很热闹，秀带着秋荻与外公外婆玩在一起，优端着酒杯站在窗前，随风舞蹈的窗帘衬托着他的背影那么寂寞又那么不真实，优仿佛如同那会飞逝的夏日凉风。
失去优的感觉，开始越来越浓烈。
入夜，秋荻因为玩的太累已经睡下了，优留下来陪他，母亲大人遣我送秀回去，她在我的耳边低低的说：左树，秋荻其实还需要一个母亲，那样她的生活才完整，你考虑考虑我说的话。
九
优的毕业典礼上，我与优的家人坐在一起，秀抱着秋荻坐在我的旁边。
优在讲台上恭恭敬敬的对教授鞠躬，领了证书，他的视线淡淡的扫过我们，最后停留在秋荻身上，有浅浅的泪光。
我与优并排走在通往图书馆的那条路上，灯影迷离，有落叶落下来，落在优的肩头，落在我的头顶，优不说话，只是路灯把他修长的身影拉的更加寂寞，一直一直都很寂寞的优，即使在我身边都依然寂寞的优，你在想什么。
以后，什么打算？
我还是问出口，然后满怀期待的看他，优闪开了我的眼光，停下脚步，时光静止，只有夏日干燥的空气在撕碎别离。
优说：左树，我要去英国打理家族在那边的公司，你知道，这是我的责任。
优说：左树。你要好好的照顾秋荻，那是烟花曾活在这个世界与你相爱的佐证。
优说：左树，请不要忘记我。
他的声音冷漠并且平淡，表情安静并且疏离，现在的优，仿佛是四年前那个初相遇的优，站在我的面前，索取承诺，并且给与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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